少顷,内侍快步而来,太子召见。
于志宁与陆德明起身整理一下衣冠,随着内侍走出门房,东宫内悬着的灯笼在微雨之中轻轻摇曳,雨水穿过橘黄色的光晕仿若织成一片淡薄的雨幕,四周静谧。
来到丽正殿,刚刚从床榻之上爬起来的李承乾随意穿了一身丝绸常服,精神困顿无精打采,见到两人入内,这才勉强振奋精神,先请两人入座,又让人奉上香茗,这才笑问道:“两位师傅夤夜入宫,不知所为何事?”
于志宁神情不豫,反问道:“殿下可知陛下召见番僧一事?”
连他们都收到消息,想必此刻朝野上下知晓此事者不知凡几,身为储君的李承乾又岂会不知?可明知此事干系重大,却还能悠然入睡,浑不放在心上,顿时令他有所不满。
咱们连家业都绑在东宫这艘大船上,可你这个船长却对前途随心所欲、毫无追求,简直岂有此理!
当真让我们给你陪葬不成?
李承乾先是一愣,随机颔首道:“倒是听闻了此事……原本孤想着入宫劝谏父皇一番,但天色已晚,太极宫内早已落钥隔绝中外,便想着不如早早睡下,明晨再入宫劝谏。却不知您二位有何指教?”
这半夜三更的,若是他贸然恳求入宫,岂不是落人口实?
毕竟眼下到了易储的关键时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东宫,稍有行差踏错便不止是废黜储位那么简单了,必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绝不敢犯下半点错误……
陆德明见李承乾依然未曾意识到重点,恨铁不成钢的大声叱道:“殿下糊涂!”
李承乾一脸震惊:“……”
他可真是糊涂了,这半夜三更的,您二位跑过来劈头盖脸又是询问又是呵斥,梦魇了吧?
不过他是个好脾气的,平素对极为师傅也极为尊重,故而并未生恼,而是赔笑问道:“陆师此言何意?”
陆德明吹胡子瞪眼:“陛下召见番僧,必是要继续服食丹汞之药,此举极有可能危及性命……值此有可能大变之关节,殿下怎能无动于衷,依然高卧安枕?”
李承乾一听,神色有些羞愧,道:“非是孤不想此刻进宫,但如今形势使然,岂敢深夜扣阙?经过陆师教训,孤深知为人子当以孝道为先,正当直言犯谏之时,又何须理会那些叵测之心?二位稍坐,孤这就洗漱更衣,入宫进谏。”
言罢,起身欲走向后堂。
陆德明满腔情绪好似忽然遭遇兜头一瓢凉水,瞬间有些呆滞:“……”
我说了什么?
我何时让你即刻进宫劝谏?
你误会了啊太子殿下……
可这时候总不能拦下李承乾,跟他说“我不是让你入宫劝谏,而是让你坐视不理,甚至暗中出手”吧?
眼瞅着李承乾要去洗漱更衣,赶紧求助的看向一旁的于志宁。
于志宁无奈相视:合着得罪人的事就得我来?
可这时候已经不能犹豫,赶紧起身拦下李承乾,低声道:“殿下误会了,吾二人夤夜来此,非是为了此事。”
李承乾站住脚步,愈发疑惑:“到底何事?”
于志宁迟疑一下,见左右出去陆德明再无旁人,遂凑近李承乾,低声道:“陛下此前晕厥,便是服食丹汞之药过量所致,虽然苏醒,可谁知下一次能否这般幸运?如今陛下昏聩,非但不知禁绝药物,反而再度服食,根本不将帝国社稷放在心上,只顾一时之欢,与昏君何异?殿下乃国之储君,正当拨乱反正、匡扶社稷,带领天下臣民富国强兵,延续贞观盛世!”
李承乾震惊失声,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于志宁。
这是为人臣者该说的话么?
你当逆臣没什么,可你总不能劝我当个逆子吧?
于志宁见到李承乾神情,忙道:“殿下息怒,非是老臣不近人情、心怀奸佞,实在是当下局势叵测、东宫岌岌可危,若不能反败为胜,不仅殿下您难得善终,便是东宫上下已将死无葬身之地啊!老臣知道殿下信任越国公,相信他能够拼尽全力扶保殿下安然无恙,可生死之事,焉能完全托付于人?”
陆德明在一侧心领神会,赶紧凑上前,附和道:“此言不假,所谓世事变幻无常,谁又能确保一定不出意外?越国公固然忠贞不贰,却也不能保证用不犯错,而他一旦犯错,所要付出的便是殿下以及东宫内眷之性命……当此之时,何不奋力一击,剔除荆棘、执掌乾坤!”
李承乾未及追究于志宁的“大逆之言”,惊问道:“父 :“父皇服食丹汞之药固然危险重重,可也未必就会出现什么意外……难不成你们让我此刻起兵谋反?”
“执掌乾坤”这种话可不是随便说说,只要父皇尚在一日,谁敢露出半点不臣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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