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十岁的王世子一身孝服战战兢兢往御书房请安。
他为此做了半夜准备,删改数遍的稿子背得滚瓜烂熟。
但风乘意没有耐心听完儿子的废话。
“那老货让你来,你便来了?”
他劈头打断。
“不止是中丞,儿臣心知父王……”
王世子被预料中的惊惶击中,立刻应变。
“‘儿臣心知父王’,哈,你那颗愚心知道什么?”
风乘意哂笑。
“他让你来你才来,他让来你便来……”
“你是不是盼着寡人早点死,你好早点继位?”
父亲的诛心之言比刀剑更锐利。
“儿臣不敢!”
王世子猛然跪下,缩成一团。
“不敢,所以不是不愿?”
风乘意挥舞起无形的双刃之剑,自彼此伤害中寻求发泄。
“你觉得自己戴上金冠就是王吗?”
“狗屁不是!”
他烈声怒吼,一把将王冠掷在地上,砸得地砖粉碎。
王世子面色煞白,而后泪如雨下,手忙脚乱爬过去将王冠捡起,跪下捧在头顶。
“母妃走了,爹爹更要珍重自己!”
风乘意看着这一幕,突然沉静下来。
他过去一手抓起王冠,一手扶住儿子肩膀,将他埋藏的脸强行扳起。
“那座山每日食人,现在一月要七千。”
风乘意手指北面,声威如雷。
王世子闻言瑟瑟发抖,又不敢请父王慎言,只闭目流泪。
“你母亲死了,在听涛谷,被泥土掩埋。”
风乘意哽了刹那。
“结果你父,堂堂淮阳王,无法为她复仇。”
“你告诉我,你母妃和死在那座山下的人有什么区别?”
“王谁都可以当,但元磁天人却不是,你懂吗?”
他松开手,强忍住哭腔。
王世子重重叩首,身下金砖上滴满泪水。
“父王,风氏王祚以武成就;风云顶下,实在是不能不忍之事……”
年幼的王子说着老成之言。
“待老祖宗出关了,他一定会为母妃做主,家国也会好起来。”
他颤声道。
“呵,这话是风慕白还是风曼云教你的?”
风乘意出神地看着儿子,鄙夷且失望。
“老祖宗若成,自然要重整家国,澄清环宇。”
“彼时,他老人家以武称圣,这二十载的罪孽又要谁来背?”
“罪要血来洗。”
“你是王世子,你说他会用谁的血?”
风乘意以气声说出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面目在绝望中扭曲变形。
王世子浑身都瘫软了。
他无处可藏时,又见父亲探头到耳边,嬉笑开口。
“但当王总比当王世子好,对不对?”
“何况是做寡人的世子,吾儿是这样想吧?”
风乘意说完,在儿子全力摇头辩解之前大喝。
“滚!”
王世子连滚带爬地出了门槛。
大殿内孑遗一人。
风乘意跌撞坐回宝座,把王冠搂在怀里,摩挲着砸出来的痕迹。
“你被摔了如许多次,怎么就是不碎呢?”
他怔然自语,将指节拧得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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