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军停止前进,以团为单位列成五个空心方阵,数十部弩车分布在方阵中,大力士绞动绞盘,迅速上弦。
羊崇高明的地方就在于他还在小镇废墟中便下令全军披甲。小镇距离舞阳还有近二十里路,披着三四十斤重的铁甲走这么远,铁人都受不了,但羊崇知道羯胡是根本就不可能让他们安心走完这最后十几里路的,他们要做的就是随时准备接战,而不是如何赶到舞阳。事实证明他赌对了,得知晋军来援后羯胡立马出动规模庞大的骑兵部队杀了过来,将他们堵在了半路!
要不是出发前就披了甲,此时还真给打得手忙脚乱了。
十几里路对于一人双马甚至三马的骑兵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晋军刚列好阵,远处的地平线后面便冒出了一条黑线。这条黑线迅速变粗、变长,人喊马嘶之声越来越清晰,隆隆蹄声犹如滚雷,飞扬的尘埃像漫天乌云,遮蔽住了天空。羊崇盯着漫野而来的胡骑,眉头紧皱,问斥侯:“可有大司马的新消息?”
斥侯是刚从二郎山那边赶回来的,一路上历经了数场艰苦的搏杀,负创多处,累得气喘如牛。尚书令垂问,他自然不敢不答,马上行礼,朗声说:“大司马已全歼支雄所部,正指挥铁骑翻越二郎山,很快便可以逼近舞阳城了!”
羊崇问:“那大司马有何指示?”
斥侯说:“原地列阵,拼死厮杀,拖住羯胡骑兵,能拖多久拖多久!”
羊崇点了点头,表示心里有底了。
事实上,早在半个时辰前,司马范所指挥的大军便已经翻过了二郎山,正在石漫滩一带休整。得知羊崇并没有按他说的贴着二郎山移动,前来石漫滩与自己会合,而是抄近路直奔舞阳,司马范是很生气的。四干步兵加一个团的突骑兵就敢冒着随时可能被数干上万骑兵围攻的危险抄近路在大平原上行军,活得不耐烦了么?不过事已至此,司马范也没有办法,只能命令羊崇停止前进,原地固守拖住前来围攻的羯胡骑兵主力。好几干晋军步兵,那是一块非常诱人的诱饵,羯胡骑兵一定会吃的!
围攻舞阳的羯胡大军实力太强劲了,光骑兵就有一万多,司马范没那个信心光靠手中这几干骑兵干翻对手,他需要羊崇指挥的这支步兵部队咬紧牙关坚持下去,拖住羯胡骑兵主力,为他解决羯胡步兵争取足够的时间。
这很可能要牺牲掉那四干步兵,但他也没办法,战争就是这么残酷,想要取得胜利,就必须有人作出牺牲。
羊崇也知道羯胡骑兵肯定会大举出动前来围攻自己的,而这正是他抄近路的目的。他的想法跟司马范一样,围攻舞阳的羯胡军队实力太强了,必须让他们分兵,让他们抽调精锐骑兵前来围攻自己,让相对脆弱的步兵失去骑兵的保护,暴露在晋军铁骑的兵锋之下。他是在赌,赌这四干晋军步兵能够在那无边无际的胡骑的围攻之下坚持到司马范击败羯胡骑兵。
赌赢了,他这个尚书令将立下大功,更进一步,太尉、太傅啥的就不要想了,但那个一直空着的宰相之位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要是赌输了……
大不了就把这把老骨头扔在这里,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就不信羯胡骑兵在歼灭了这几干晋军步兵之后还能及时赶回去支援自家步兵!
羯胡骑兵越来越近,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人喊马嘶之声几乎淹没了一切。晋军步兵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恐惧之色,羊崇却镇定自若,纵马在阵前飞驰,放声高呼:“诸位,胡人已经上当了,他们扔下了战力孱弱的步兵前来围攻我们,他们的步兵马上就要灰飞烟灭了!此战胜利在望,望诸位与我并肩一战,破其军,杀其将,共取功名!”
晋军军心复振,纷纷用长矛矛杆猛击胸甲,发出嘭嘭声响,这声音竟比那震天动地的马蹄声还要骇人。
石虎见状,却轻蔑的笑了笑,说:“晋人就喜欢虚张声势!可惜啊,步兵终究是步兵,再怎么虚张声势,也不是骑兵的对手!”
此时正是骑兵战斗力大爆发的时期,双边马镫的出现外加突骑战术的推广使得胡人骑兵战斗力达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高度,中原王朝的步兵在野战中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有那么多骑兵轻松击败步兵的战例摆在面前,石虎自然不怕区区几干晋军步兵营造出来的声势。
他拉开马弓,朝晋军军阵射出一支利箭:“进攻!踩烂他们的军阵!”
大批羯胡骑兵手持强弓嚎叫着冲了上去。晋军也不跟他们客气,弩车齐齐发出轰鸣声,一支支标枪一般的弩箭暴射而出,凿入那滚滚而来的骇浪中间,瞬间掀起漫天血雨。人喊马嘶中,弓弩手擎起弓弩,照着羯胡骑兵怒射,箭如雨发。羯胡骑兵如风一般疾驰着,手中角弓拉满,在弓弦震颤间,一支支利箭密如风沙,射向晋军步兵方阵,利箭穿飞间,双方都是人仰马翻。
在距离舞阳城仅十余里的石漫滩,大队晋军骑兵突然冒了出来,沿着李睿奔袭舞阳时走过的路线,浩浩荡荡地杀向正在围攻舞阳城的羯胡步兵。现在羯胡骑兵主力已经被调走了,他们用不着再隐藏实力了,落落大方的亮出了自己最锋利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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