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渭元哪有可能被长坡先生治好?一定是大军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刘异和曹公公难以控制局面,才会在明知他必死的情况下,选择激发他的潜能,将他强行唤醒。
徐锐一听杨渭元醒来,便知道他已经没救,心中顿时生出浓浓的绝望。
“徐佐领,徐佐领?”
李邝听到床板的声音,担心地喊了两声。
“请稍等片刻……”
徐锐颤抖地说到。
李邝本已走进房间,听见徐锐吩咐,略一犹豫又退回了门口。
不一会儿,徐锐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表情。
李邝深吸一口气,想要说什么,徐锐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抢先道:“走吧,时间有限,不要在路上耽搁。”
说完便迈开步子朝县衙走去。
两边的锦衣卫连忙围上来,徐锐不管不顾,脚下丝毫不停,李邝皱着眉头挥了挥手,几个锦衣卫便又退了回去。
李邝望着徐锐的背影,若有所思,脚下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黎明时分,县衙门前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内院更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乎所有不用执勤的将官都到了。
徐锐刚一踏进内院,便见指挥佥事梁同芳一脚踹塌了假山,怒气冲冲地从院子里往外走,身后一溜将官深怕他出什么事,急匆匆地追了出来。
徐锐闪开身子,朝他下拜。
梁同芳停下脚步,深深看了徐锐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快步走出院门。
徐锐看着他的身影,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心里却跟着叹了口气。
杨渭元的房门前,刘异坐在台阶上,拎着一壶老酒独自喝着,一旁的曹公公来回踱步,神色焦急。
见徐锐走了进来,曹公公微微一愣,扶着廊柱坐了下来。
刘异抬起头来问了一句:“来了?”
徐锐点点头。
“他们没为难你吧?”
徐锐摇摇头。
问完这两句,刘异便不再说话,继续喝酒。
房门打开,韩百行从屋里走了出来,脸色十分难看,他朝周围看了一眼,见三五成群的将官没有一个人理他,便咬了咬牙独自向外走去,路过徐锐身边时竟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般。
紧接着长坡先生也从房里走了出来,看见徐锐难得的没有恶语相向,只是摇了摇头道:“去吧,时间不多了。”
徐锐心中一沉,向他深深下拜。
长坡先生身子一闪,躲开徐锐的大礼,又摇了摇头,提着药箱向外走去。
“去吧。”
刘异背对这房门说了一句,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总之没有回头。
徐锐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此时房间里只有杨渭元一个人,他靠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气息十分微弱,因为砒霜破坏了肠道,造成大小便失禁,床上满是污秽,还能闻见浓浓的恶臭。
徐锐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哀,既为杨渭元,也是为他自己。
见徐锐进来,杨渭元呆滞的目光里突然多了一丝神采,指了指床沿,张着嘴,好不容易才喊出一声沙哑的:“坐……”
徐锐心中一痛,连忙关好房门,快步走到床边,也不管床上的污秽一屁股坐了下去。
杨渭元目中闪过一丝欣慰,艰难地点了点头道:“好小子……义父没有看错你……”
徐锐一把握住杨渭元的手,想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虽然只活了十六年,可两个世界都在打仗,作为战争的亲历者,他实在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沉重。
杨渭元抬起右手,指了指桌上的木盒,徐锐连忙过去把木盒拿了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正是那日在马车上见到过的那个精致小盒。
杨渭元道:“本来想亲自给你选个好媳妇……现在没机会了,记得……记得要找一个……找一个福慧双修的女子……”
徐锐又想起马车里两人推心置腹的一幕,心中一酸,将那个盒子揽进怀中,不住地点头。
杨渭元叹了口气:“也怪义父……是我军务太忙无暇持家,才对家中三子疏于管教,让你义母怨怼丛生……连累你……受了不少苦。”
徐锐摇头,想要说话,却被杨渭元打断,只听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恨他们,你想报复,所以才会入了暗棋……但男人成长的代价太大……人生路上稍有行差踏错……便再难回头。
还好……还好,还好你还是回头了,而且做得很不错,义父虽不是……不是你这般天纵英才,但看人很准,今后你必成大器,要记住,记住一句话……
手段花样皆是小道……大丈夫……大丈夫……”
“手段花样皆是小道,大丈夫自当有大气魄,守得住底线才能长久,切不可为求捷径而自毁前程!孩儿记住了,义父,孩儿记住了!”
见杨渭元说得吃力,徐锐连忙接口,疯狂滋生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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