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太太望着那半张照片,喃喃自语:“你父亲还是这么恨我,连我的照片也不放过。”
孙大圣深深地呼了口气:“恨不恨的都已经无所谓了,他已经去世了。”
蒋太太吃惊地望着孙大圣:“真的吗?什么时候?”
“都快两年了。”
蒋太太轻轻地问道:“那他生前从没提起过我?”
孙大圣摇了摇头:“几乎没有,家里也没有您的任何物件,这半张照片上的那只手是您唯一存留给我的回忆。当然,我也问过我爸,我妈叫什么,他告诉我说你叫顾卫红。”
蒋太太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把思绪带回了遥远的过去。
“那是文革时起的名字,后来我又改回了我的原名。文革后期,我在你爸的老家插队落户,那时,你爸爸是生产队的宣传干事,能写会算,要知道,当时的农村没几个是认字的。我刚到生产队时,有个二流子老是缠着我不放,后来是你爸写了封揭发材料交给了村支书,把那人给批斗了,关了起来。之后,你爸爸就追我,后来,我们就结婚了,再后来有了你。我怀你的时候梦见了海浪,所以就给你取了个小名叫涛涛。我原想给你取个大名叫孙颐涛,可你父亲不同意,说你命中犯水,说要给你取名叫孙大圣,我没同意,觉得这名字太可笑了,就这样耽搁下来了,结果到我离开你时,也没给你取好大名。那天上楼时,听章经理说你叫孙大圣,我心里一紧,但我不敢相信会这么凑巧,更不敢相信我那个三十多年生死不明的儿子会是眼前的你。”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父亲离婚呢?”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孙大圣的心中,无法挥别。
蒋太太淡淡地说道:“其实说到底,我和你爸爸的感情基础并不牢固,在认识你爸之前,我就和小晖爸爸认识了,我们两家是世交,从小青梅竹马,如果不是文革的话,我跟他早就结婚了,因为文革,我不得不插队落户,而他则被发配到边疆开垦荒地。其实我们曾经海誓山盟过,非君不嫁,非卿不娶,但后来,他被打成反革命,被隔离审查了,组织上让我和他断绝一切往来,起先我是不同意的,但后来又有消息说,他畏罪自杀,还给我寄来了他的绝笔信和我俩的定情物。我这才断了所有的念想,跟你爸结婚了。”
“那你和我爸的感情怎么样?”孙大圣知道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有许多畸恋,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的婚姻是否也是属于这种毫无感情可言,只是政治因素的苟合。
蒋太太叹了口气:“怎么说呢,追我的时候对我还不错,可是结婚后就大相径庭了,你爸有个致命的毛病,就是酗酒,一喝醉就神志不清,动手打骂,好几次我都是被他打得差点背过气去,我怀孕七个多月的时候,他还动手打我,所以你是个早产儿。虽然每次酒醒之后,他都后悔不已,可是,一沾上酒精,他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孙大圣一听,甚觉奇怪:“可我从没见我父亲喝过酒,他几乎滴酒不沾。”
蒋太太有些诧异,但随后淡淡一笑:“他是村里有名的酒鬼,你以后回老家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也许是因为我离开他之后,他觉得喝酒也是导致我跟他婚姻破裂的原因之一,所以才戒了吧。他最后一次打我,是因为我收到小晖爸爸的来信,告诉我他还活着,已经平反了,而且已经调回了大城市,而当时,知青回城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我也想回城,当然,只有跟你爸离婚,我才有资格回去,所以我提出跟他离婚,这下,他对我大打出手,至今我的发边还留下了这道伤疤。”
蒋太太撩起刘海,孙大圣清晰地看见了那道伤痕,但也许父亲留给母亲心灵的创伤更大更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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