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持着这柄剑,横于胸前。随着高空中穿行的天地元气涌入,他身体周围好像出现一道弯曲的河堤。他散发出来的力量越来越强,然而这股力量,却始终只在河堤内增长。
此刻,就如当日监天司司首夜策冷决战赵斩一样,在最靠近虎狼军北营的一座角楼上,一个身穿素色麻服的老人坐在檐下的紫藤椅上,稀疏的白发没有扎起,像一根根参须一样垂散在肩头。
他的身后,依旧站着那个身材颀长、异常谦虚的年轻人。只是跟夜策冷与赵斩一战时不同,此时他没有穿便服,而是穿了一件素净的灰色官袍。官袍上有各种祭天器具上才有的图纹,除了这些图纹之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背后靠近领口处的一个鹿首图案。
这是宗法司司首的标记。所以这个异常谦虚的年轻人,便是黄真卫!
“这是《围堰剑经》里最强的一式——决堤剑。”身着素色麻服的老人目光透过重重风雪,看着梁联的这一剑轻声赞叹道。
面容温雅谦虚,让人一眼便有好感的黄真卫此时神色凝重,听闻老人这句话,忍不住轻声道:“决堤剑式越积便越强,等到破口时,剑意决堤而出……·梁联大将军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悍将,用这种剑式对付薛洞主,薛洞主恐怕只能被迫抢攻了。”
老人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便在此时,风雪中出现一点耀眼的光芒。
薛忘虚的身影出现在风雪中。他右手手心里生出一道耀眼的光线,没有一丝杂质纯粹明亮,散发出圣洁的气息。
他施展出自己的本命剑。这柄曾在与封千浊一战中打磨过的石中剑,此刻大放光彩。
薛忘虚手持着这柄剑,面容平和地朝着前方的大堤刺出一剑。他的前方,出现一只巨大的白羊角。就如他将宗主剑传给李道机时展示的那剑一样,这只白羊角微弯。然而它最锋利的尖角并没有直接刺向前方的堤岸,只是从上方擦过。这只白羊角最坚厚的角身,倚了上去,死死抵住。
白羊剑的真意,不是冲刺,而是隐忍、相抵。
弯曲的白羊角死死地抵着堤岸,消耗着堤岸的力量,似乎要硬生生地将这道堤岸压得往内崩溃,让内里的洪水通过数个缺口倾泻掉。
看到这样的一剑,角楼藤椅上的老人顿时有些愕然,忍不住赞道:“妙极!”
他身后的黄真卫眼里充满异彩,同时也忍不住赞叹:“果真妙极!
梁联的瞳孔骤然剧烈地收缩。看到这道如白羊角般的剑光压至,他没有任何犹豫,左拳往前轰出。
天地之间再次响起一声沉闷的爆响。
他坚硬如钢铁的左拳轰击在自己的剑身上,右手的本命剑狠狠地和薛忘虚手中的本命剑相交。积蓄的剑势顷刻间散去,他手中的这柄剑,却变成一道横过来的城墙。
“轰!”
梁联的左拳再次重击在自己的剑身上,要将薛忘虚这一剑震开。
这种相抵的力量越来越强,让他感觉无法支撑。
随着这一拳的轰出,地下的石道完全炸开,他脚底飞洒出无数的鲜血。一股极强的
冲击力沿着剑身侵入薛忘虚的身体。
薛忘虚的身体里发出轻微绵密的声音,就像有无数灰尘从他的肌肤里震出。然而他只是傲然地微微一笑,手中的剑却一寸未退。
梁联一声闷哼,往后退出一步。脚下有更多的鲜血飞溅出来,在地上留下一个深红的脚印。
他的眼神在此时变得极为冷漠。没有丝毫停留,他一声厉喝,再次一拳狠狠地砸在自己的剑身上。拳面和剑身相击的地方,也飞洒出无数滚烫的血珠。剑身上积蓄的力量,在这一击下尽数往前迸发出去。
不远处,丁宁打着伞,始终平静地看着这一战。
感受到对方身体里迸发出来的忍怖力量,薛忘虚只是傲然地淡淡一笑,保持着剑势。
“咔嚓”一声,他手中的本命剑折断。巨大的白羊角从中断裂,粗厚的白色断角霍然得到解脱一般,继续往前撞击。
“咔卡嚓”一声,梁联的胸口微微塌陷下去。他沉如铁的身体顷刻倒飞十余步,一口血雾从他口中涌出。
薛忘虚垂下手,满意地微笑。他嘴角缓缓沁岀鲜血,顺着雪白的胡须滴落;身体里在这一瞬间飞出更多的尘埃一般,发出“哧哧”的声音。
“结束了。”
角楼上的老人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他往前伸出手,一股磅礴的气息从五指间迅速流淌出来。
与此同时,一直沉默等待着的丁宁已经到了薛忘虚的身侧,他看了薛忘虚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撑伞帮薛忘虚挡住漫天的风雪。
看着身边帮自己遮住风雪的丁宁,薛忘虚宽慰地笑了笑。
然后他轻轻地咳嗽着,看着浑身是血的梁联,有些骄傲地轻声说道:“论锋芒,论气力,我不如你,但对于剑经的领悟,我还是比你强,所以最终还是我赢了。”
梁联沉默不语。对于他而言,胜负本身根本不如胸腹之间的伤势重要。他感觉薛忘虚的剑意还在身体里杀伐,可以肯定,这伤在今后几年内都会对他造成极大的影响。他的心中骤然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躁意。
虽然知道对方也付出沉重的代价,时日已无多,但这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躁意,却让他想要将薛忘虚留在这里。
所以他沉默地伸出右手。
也就是在此时,营门前的所有人都骤然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望向上方的天空。
飘雪的天空分成两半,中间是一条真空的通道。一股可怕的力量,就此镇落,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墙一样,阻挡在梁联与薛忘虚、丁宁之间。坚硬而冰冷的石地突然叫陷下去,哧”的一声裂响,出现一道裂口。这道长达数十丈的裂口绝对平直,从头至尾裂开的宽度都是一指,没有任何偏差。
这是一道剑痕。
营门内的许多修行者看着这道剑痕都震撼无言,他们的目光通过那条将天空划开的通道,落在远处的那座角楼上。
梁联的面容微僵,沉默地看着身前的那道剑痕,缓缓收回右手,然后慢慢转身走向身后的营门。
伞下的薛忘虚笑了起来。
“结束了。”他轻声地对着身旁的丁宁说了这一句,然后转身回走,“当营击败虎狼北军大将军,又让身为王上和宗法司司首的老师为我施出凌云一剑,今日可真是风光。”丁宁看了他一眼,声音微颤,然而却说不出地坚定:“开心便好。”
雪意更浓。
看着伞下那一老一小搀扶着离开的身影,角楼上的老人眼里也涌起复杂的情绪。
薛忘虚今日的表现,令人惊艳。”他轻声感慨道,“跟着他的这个弟子,也是不俗黄真卫也忍不住真诚地赞叹道:“的确不俗。
风雪中,距离军营更近的一座楼阁的顶端,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子也在看着离开的薛忘虚和丁宁。
此人正是夜策冷。
虽然她的境界比梁联和薛忘虛都要高一些,而且也是在两人战斗的最后关头才赶到但梁联已是七境之上修行者的事实,以及最后薛忘虚的那一剑,依旧让她感受到强烈的震撼。
看着消失在风雪里的那顶大伞,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沉默地思索着,似乎这场战斗也提醒她,让她领悟了某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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