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妈妈住进医院,他们对我家也有了些愧疚感,也许是我的话的确有些道理,他们一家人商量了很长时间,终于还是同意了我的要求。
鉴定的事,我托付给了二叔。
回到医院,我把事情说给爸爸听,爸爸苦笑了一下,一声没吭。
第二天,妈妈醒了过来。她气若游丝地呼唤着我的名字,我把脑袋贴在她的胸前轻轻地呼喊着妈妈。因为我的出现,妈妈白纸一般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些红润。
可见,儿子对妈妈究竟有多么重要!
见妈妈醒了过来,爸爸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再次对我说:“你早点回学校吧,千万别耽误了功课。”
爸爸总催我早点走,我却一直没有动身。妈妈的情况还不是很稳定,我放心不下。
又过了几天,妈妈已经能下床走路了,吃饭也能吃下一个鸡蛋和一碗米粥。我和爸爸非常高兴。就在这一天,传来消息,说鉴定结果出来了。这起事件中,爸爸并没有医疗责任,死者原本就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在打吊瓶的过程中,是突发心肌梗塞去世的。
听到这个消息,爸爸脸上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我愤愤地说:“我去把咱赔他们钱要回来!”
爸爸一把拽住我,说:“小越,算了,事情已经过去,就别再闹了。人已经死了,就算是对死者的一些补偿吧。”
我又坐回原处,只顾呼哧呼哧地喘粗气。其实,我并非在乎那些钱,对于死者的家人来说,他们悲痛的心情我也是能理解的,之所以执意要进行医疗鉴定,只是想还给爸爸一个清白。
12
我知道,清白两个字对爸爸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爸爸是个很敬业的人。记得小时候,深更半夜,我还在睡梦中,经常听到有人敲打我家的门,要爸爸去给病人看病。有时,外面刮着风下着雨或者下雪,爸爸从来没有拒绝过,即使他身体不舒服也会欣然前往。因此,爸爸在村里的声誉很好。为此,我小的时候,经常会受村里人的一些优待。记得,一些村民为了答谢爸爸,经常将一些好吃的东西给我家送去。
从我记事的那一刻起,爸爸就一直是我的骄傲,全村所有人一旦身体不舒服,都会到我家来买药。爸爸几乎给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打过针,并且,他们病得厉害的时候,爸爸还背上药箱上门服务。不仅如此,爸爸的医术也是很出名的,我经常见爸爸闲下来的时候,伏在桌子上捧着厚厚的医学书看。虽然他医不了大病,可是,常见的感冒头痛之类的病,向来都是药到病除。为此,邻村也经常有村民慕爸爸之名前来看病。
谁会想到像爸爸这样一个碌碌无为的乡村医生也摊上了事,不仅花光了家中的积蓄,还害得妈妈差点搭上性命。我心里充满了愤恨,可我又不知道这些怒气该向谁发泄,更不知道这件事应该怪罪谁,是死者家属吗?不,他们原本也是受害者,心情也是无比悲痛的。
我从小是在顺水顺风中长大的,当医生的爸爸给了我无限的荣耀,因为爸爸,我经常在村民们那里得到一些特殊的待遇。小时候,我总以为自己比其他小伙伴要幸运,我知道,这些幸运都是爸爸带来的。
谁又会想到,像爸爸这样的人也会惹上祸端!在回学校的路上,我非常郁闷,果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直到来到岛城,我的心情还处在极其悲痛之中。
13
来到学校时,徐老师让我先去了她的办公室,询问了我家里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我把事情的处理情况和妈妈的身体状况都说给了她听。她听得很仔细。
看样子,在我回去之前,徐老师已经知道我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怕我担心或是爸爸已经提前叮嘱过,她才没有将实情告诉我,向我撒了谎。即使这样,我还是很感激她。
徐老师语重心长地说:“程越,人的一生原本不是一帆风顺的,在漫长的人生旅程中,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地遇到一些挫折。其实,挫折也并非全是坏事!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我虽然短时间内还无法一下子完全听明白她的话,可是,知道这些话她是用心和我说的。我用感激的目光望着她,说:“谢谢徐老师!我能听明白。”
她赞许地向我点点头,然后让我回了教室。
常言说,痛苦之外的人安慰痛苦之中的人是一件极容易的事,可是,痛苦之中的人要想彻底从痛苦之中挣脱出来,却是一件极难的事。
我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可我遇到老师和同学,脸上还要硬挤出几丝笑容主动向对方打招呼。
我不停地提醒自己:遇事要心平气和,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欠你的,包括生活和命运。你又不是明星大腕,没有观众,没有粉丝,没人关心你的哀乐与死活。不要抱怨生活的不公,生闷气,除了弄坏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作用。其实,一个人只要活着,只要健康,只要能填饱肚子,已经很不错了……
也许是这番话起了作用,我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可是,一走进教室,我的心情又变得沉重了。事情已过去这么多天,已经都知道我家里所发生的事。他们见我回来,顿时不再说笑,同学们围住我询问起我家里的情况。
同学们已经知道我家发生的事,我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我突然回了家,追风知道后,不能不往家里打电话,我家的事传得方圆几十里都知道。追风费不了多少力气就能打听我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班里的同学知道我和追风是老乡,他们一定从追风那里打听到消息。另一种可能是,或许也会是徐老师把事情告诉了同学们。
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感激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
郑雨溪轻轻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一脸漠然地看着她,见她的眼圈红红的,知道她在因为我的事而伤心难过。
她将一张纸条递于我。纸条的形状是不规则的,有点像非洲地图,看得出,是她临时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
我将纸条接在手中,冲她勉强笑了一下,见纸条上写着几行清秀的钢笔字:程越,我已经知道你家里所发生的事,困难是暂时的,一切会好起来的!坚强点儿,好吗?
短短的几句话,顿时让我心里充满温暖,我冲她点了点头。
晚饭我吃得很少,尽管路远把碗里的猪肉全都给了我,我也没有一点食欲。路远满脸都是担心,问我想吃啥,说他马上就去买。
我笑着说:“没事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见我有了笑容,路远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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