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他,离宫的事,需要从长计议。
陆空星趴在窗口忖度,院中的小声争执似乎也到了尾声。那个矮矮胖胖的身影一屁股拱开另外两个影子,嘴里骂骂咧咧,看起来是打算亲自动手。
陆空星起身,他也该下去结束这场发生在夜晚的暗算了。临出门前,他的手下意识抓起了一件搁置在床榻上的旧衣,就要往头上罩。
陆空星怔了一下,这个动作并非由他的意志主导,而完全是他年少时身体的本能。
他已经习惯了一旦出现在外人面前,就要用东西罩住自己的白发,以免引起恐慌。年少的他曾经幻想,或许这样,那些人就会忽略他的样貌,与他亲善地交往,而已经重生归来的陆空星用数十年的吃蘑菇人生证明——
没用。
无论他怎么小心讨好,他的人生还是很蘑菇。
那他为什么不把毒蘑菇塞进别人嘴里去呢?
陆空星手一松,外衣终于找回了自己原本的作用,安然落在他肩膀上。夜晚风大,他要好好保重自己现如今年轻健康的身体,就从加一件温暖的外衣开始。
他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过人的耳力还在持续捕捉院中的对话。
“两个废物,这点凿车轮的小事都做不好!”
压低声音叱骂的人,陆空星记得是宫闱司副使周顺,也是迎陆空星回宫的这些人中官职最高的。其实从领头人是名宦官这点上看,他这个所谓的九皇子,岂止是不受重视,分明是在被羞辱。
被骂的宦官有点委屈。
“可是副使,凿到将断未断的程度,也太难了。小的下手没有分寸,万一整个断了……”
那未免闹得有点难看,九殿下毕竟是天家血脉。
周顺浑然没有自己是个难搞甲方的认知,一屁股把那名宦官挤开,干脆自己动手,口中恨恨的。
“咱们出发前怎么跟如妃娘娘保证的?务必要让这一路都顺不起来,事还不能闹大,得从一点一滴细枝末节上着手,到时候回宫跟圣上一说……”
一旁的宦官见不用自己干活,连忙让到一边讨好道。
“那九殿下灾星的名头可就坐得更实了!副使英明!如妃娘娘英明!”
陆空星悄悄靠近的脚步停住了,他变得面无表情。
破案了,他就说怎么前世这一路上那么倒霉。行李遗失就算了,路上风餐露宿,到哪里不是缺这少那就是各处不合适,遇到过土匪,也遇到过盗贼。
最倒霉的还是前往西山行宫的那一程路上,天降暴雨,他乘坐的马车在路上侧翻,抵达行宫的时候整个人狼狈不堪,第二天就起了高烧,进宫面圣时尤带病容。
原来是因为这几个内鬼。
原来是因为宫中有人早下了指示,只是他没想到那个人是待他亲善的如妃。
陆空星本想在车轮被凿坏前提醒一下,这件事便算过了,现在他有点生气。
不声不响地等着三个人把车轮凿成会在路上断裂的样子,陆空星才缓缓靠近。他身量轻,脚步于是也轻得几乎听不到,如云或雾那样轻轻飘近。
或者,像鬼吧。
他忽然觉出自己这头白发的好处来,那些人以此为借口厌他,却也同时畏他,就如眼前的周顺。他记得周顺胆子不大,也很害怕自己的白发。
陆空星伸出他少年时的这双手,向后,抓住了因休憩而散落在身后的长发。手中的触感蓬松而柔滑,他两手将一部分长发抓到两侧来,月华闪动,他的长发也如天上月色一般皎白无瑕。
月影移动,更多银光洒满院内,映照他微微低垂的紫色瞳眸。
——他在蓄力!
周顺忙完了手上的活,看看自己的成果,深觉满意。干完活,他才发觉已经是深夜了,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凉飕飕,虽说身边有人陪着,周顺依旧感觉心里有点发毛。
毕竟是刚做了坏事,可别被人发现,快回去吧……
周顺仓促一侧头,视线中立刻撞入一抹显眼的白色。陆空星趁机抓着两把白发,猛然倾身吓唬道——
“嗷!”
“砰”的一声,是周顺一脑袋把车轮上裂缝撞得更大的声响,紧接着,他撞鬼般的惨叫响彻庭院。
扒在陆空星窗外的白蛾差点被声浪震掉下来,爬动着挪了一个位置。
嗯,“嗷”得还挺凶,倒不用他出手了。
就是变飞蛾还是有点危险。
变个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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