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妄想!”安歌一听,心中恨得咬牙切齿。这二人出手毫无底线,岂能让她们说见就见尚且更年轻的掌门?虽是心中怒火中烧,安少侠仍是表面平静,缓缓说到:
“夫人的好意,晚辈心领了。只是天客居弟子从不受别人要挟。这解药,二位不给也罢。”
话音一落,转身就向门口走去。偏是没走出几步,江夫人笑脸盈盈地拦在门口,按住门帘,轻快地道:“难得有天客居的弟子愿意来喝茶,若是如此轻易便回去,岂不是要西湖笑话我们江家礼数不周?”
听得江素伊这番言语,清卿在朦胧中渐渐意识到一件事。自己入船时,还以为如今的江夫人善解人意、款款大方,早就不似从前那般蛮横而不讲道理。直到见她立在船口,堵了安歌去路,清卿才发觉,无非换汤不换药——这夫人不过仍是同样的本心,换了一副新鲜的皮囊。
暗自想着,清卿不自觉地摇摇头。原本的无耻之徒学会了一套笑里藏刀的本事,行走江湖,又何以服众?
只怕能保得自身性命便已是万幸,更别提什么帝王气概。
安歌受了伤,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素来又是个有骨气的,见不得江夫人这两面三刀的做派。此时站在原地,恨不得一剑劈开去路,却终究是望着素伊笑容可掬的模样无可奈何。左右为难间,却听得一旁中了自己一剑的清卿忽然开了口:
“江夫人,安少侠终究也是个替箬先生传话的。即便夫人拿住她要她做什么,少侠她自己也未必做得了主。还不如让安少侠替夫人您也传个话,要箬先生亲自下来相见面谈,放安少侠回去如何?”
还不等素伊张口,清卿又接着道:
“江夫人如今独门独派,江湖上无人不晓,想必箬先生定然不敢伤及夫人分毫。”
江素伊一听,眼珠子一转,显然便是动了心。看看安歌那半条暗黑的手臂,想着她迟早要支撑不住,到时候以解药相胁迫,料那天客居不敢不从。不如此刻放她回去……
“姑姑不可!”沉璧一声叫喊,打断素伊思绪,“如今放了她回去,若是她宁死不要解药,岂不是少了个威胁天客居的把柄?还不如押她在此,逼那箬冬老儿亲自下来!”
“厚颜无耻!”安歌忍不住出声高叫,却奈何自己中毒越来越深,气力听来已然虚浮不已。素伊打定了注意,向着侄女儿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眼看着素伊就要转身出到外面去,突然见一道黑影从暗道中窜出,闪电般拦在江夫人身前:
“请夫人三思!”
这身影毫无疑问便是小黑将军。安瑜藏在暗道中,本不想现身,略略担心被天客居看清了自己面目。此刻却像座小山一样立在素伊面前,坚实的手臂牢牢挡住她去路。
素伊秀眉一挑:“为何不可?”
“夫人颇有壮志,所求之事,岂是今日与箬先生争一高低?安少侠身为天客居大弟子,乃是不顾安危,方敢只身前来与我等相会。夫人若是强行扣留安少侠在此,岂不是不仁不义,伤了夫人在江湖上的名声?”
“哦?江素伊脸色沉下来,“你是说本夫人不仁不义了?”
“在下不敢。”
“黑将军,今日天客居的弟子在这儿,咱们不妨让她听听。要了齐天大侠的命的,是小将军的银羽箭吧?夜中在蕊心塔险些射中温掌门的,也是将军你吧?我江家看你是个西湖弃子,可怜无处去,连个断腿的卖笑歌女也护不住,这才给你个效劳的机会。怎么,如今便要反咬夫人我不仁不义,扣不得天客居的人?”
安歌在一旁听着,背后涔涔冷汗。
箬先生不知道的是,亲眼见见那放箭之人,才是安歌独自前来的真正目的。
一路追来,安歌心中不断祈祷的事,便是千万不要看见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安歌生怕一拉开门帘,出现在眼前的便是黝黑的皮肤,和与自己的五官过于相似的脸。直到看见清卿一人正坐船中,这才松了口气。
而安瑜从暗道中闪身而出的那一刻,安歌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有那么一瞬,安少侠心中想着,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在箬先生毫无察觉的前提下,带着小黑将军,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片茫茫宓羽湖。偏是夜色如水,月光照在湖面上,显得格外清晰。
而湖水之下,更有天客居会水的好手严阵以待。
自己怎么能生出这种想法?不过一瞬,安歌立刻摇摇头,将这种念头赶出了脑海。自景明走后,先生身边最信任的弟子便只剩下自己一人。若是身为大弟子而叛于师门,岂不是负于先生一辈子的教诲?
自己性命事小,唯师门断不可负。
想到此处,安歌回头,不自觉地向清卿处望去——安歌曾以为,箬先生留她一命至今,不过是心系那传说中名为《翻雅集》的曲谱罢了。难道没了那份谱子,西湖自己的术法,就不能同东山甚至整个江湖相抗衡了么?三年来,安歌一直不以为意。
直到温掌门穿过人群,走到她身前,举起酒杯时,安歌才在那一刹悟到了些什么。
明明是落败后人,明明是戴罪之身,仍是每时每刻都不忘东山上那早已覆灭的令狐一族,怪不得连掌门和先生都要敬她三分。
先生嘴上不说,但安歌还是看得出,思渊那晚来报清卿接下天客居的行头时,箬先生眉间总是有股淡淡的失落。
不求碌碌如玉,珞珞如石,或许这才是白玉箫的真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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