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顾瞻书坊和高希初次相见,那时候沈度只是因为高希的涵养和学识对他青眼有加。那么,高希关于供销合作的一席话,则再次刷新了沈度对这个新弟子的认识。
用那位王知县的话说就是,高希将来可以是一员能臣,就是能干实事。
沈度见过太多的官吏和读书人。书读得好的大有人在,但能做实事的人百无其一。他决定好好栽培这个弟子。
不是说好学字要吃苦的吗?他要求高希从明天开始,每天上午都来沈宅,他要亲自教他练字。除非有紧要之事,否则不准请假。
高希领命而去。
一出沈宅,他却看到大哥袁寿、三弟阎红玉正在门口笑嘻嘻地等着他。
“老也不见你人,今天听说你来拜访沈翰林,正好得闲,赶紧和三弟过来寻你。”袁寿说道。
“以后几个月,只要你们有空,倒是要和你们常见了。”
“怎么说?”阎红玉问道。
“家师推荐,我已经拜沈翰林为师,练习书法,准备明年二月的春试。”
“二弟不会是文曲星下凡吧,听说自幼得病,并不曾识文断字,想不到这一下子就要准备参加春试了。”
“我怎么会是什么文曲星,无非是听老师的话,多读多写多背多看。你看,这《中庸》背得我头疼。”高希说着挥了挥手中的《中庸》。
“那这段时间住哪里?”阎红玉问道。
“今后每天上午都要来沈宅练字,我准备还是住在锦绣布行后院,混过这段日子再说。”
“别住店里了,住我家去,”袁寿说道。
袁家是大户人家,世代镇守金山卫,到袁寿这里已经是第三代了,袁家的田宅、女眷都在小官镇上。
高希并不推托,先谢了袁寿,然后让平安回去给父母和胡老秀才报个信。
沈度规定高希每天早上辰初时分(7点)必须准时来上课练字,一直练到午初(11点),一共两个时辰。结束后,还要布置家庭作业,明天再来上课时交回,沈度会当场点评。
练字苦不苦?还真有点苦。
第一堂课,啥字也没写。沈度先是认真地教了他握笔的方法,然后让他悬腕提笔,也就是练习悬腕。
悬了一个小时的腕,高希就觉得自己要疯了。不光是手腕酸,而是整条手臂也开始酸涨痛,手臂就开始抖动,越抖越厉害。
此时,沈度会让他休息一下,吃两口茶,然后再继续悬腕。
手臂肌肉的酸涩还在其次,长时间的枯燥造成的心理折磨,才是更要命的。
心里越烦躁,手臂就越容易抖动。
后世练习书法的人,许多人都质疑传统的悬腕练习,认为没用。实际上,不是没用,而是现代人心太浮躁,根本受不了这种需要长久练习的艰苦的训练方法。
中国历史上的大书法家米芾就很推崇悬腕,他认为如果写字时腕部压在纸上,笔端就只有指力而没有臂力了,这样对于字的把控能力就较差。
这一世的高希没练过字,前世作为现代人的高希,只在小学的书法课上描过几天的红,只记得老师说过悬腕,但从没认真练过。
现在沈度让他练,他也是现代人的心里:这有啥用?手腕压着纸,难道就写不出好字?
高希脸上露出的怀疑神色,早被沈度看到。
“好了,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喝口茶。”终于又熬到一次休息的时间。
“希哥儿,是不是认为悬腕没用?”
“嗯,”高希倒也诚实,轻轻地应道。
“来,你穿上这件衣服试试看。”
沈度让下人递给他一件宽袍长衫,说道:“若你以后出仕,穿着官袍写文书,是常事,袖管要比这件衣服还要宽大。”
高希穿上长衫,果然袖中大到可以藏物。然后,他抬起笔,发现必须用左手挽住右手的袖口,才能写字,此时只能悬腕书写。
“来,你脱了衣服再试试。”
由于墨迹风干需要一段时间,书写长篇文章时,随着书写文案向左侧延伸,手腕也不可避免地要抬起,否则就会涂抹到未干的文字。
这还只是书写上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不会悬腕,会影响到对字的把控能力。
“来,你将你的的姓‘高’,先写一个较大的‘高’,再写一个蝇头小字的‘高’。”
高希虽然现在书法还处在写得极丑的起步阶段,但他自己仍旧可以明显感觉到,写小字的时候较容易控制用笔的力度,而写大字时,越大越难控制用笔,有无处着力、用力不均的感觉,写出来的字形神俱散。
沈度见他写完,也提起笔来,同样写了一大一小两个”高字“。高希一看,居然一模一样,只是大小差别而已。
”这就是悬腕的重要性,你要多练,越纯熟,你越能更快地提升书写的能力。“
沈度顿了一顿,又说道:”写字并不只是手臂在动就行的,你的精神要集中,你的心要静。所谓‘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来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刚才你心烦意乱,就算你的手臂不抖动,也写不出好字。所以,练习悬腕的过程,也是静心的过程,你要好好体悟。“
终于坚持到下课时分,沈度扔给他一沓描红纸,却并没有说怎么描。这就是今天的家庭作业了。
高希也确实用功,回到袁家,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先将描红作业,仔仔细细地描了。然后,又开始练悬腕,同时注意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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