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禇老大担心的是,如果应募的匠人也排队,那就麻烦了。
在锦绣布行门口排队,他是领教过的。
上回为了挣二十文辛苦钱,替李记的掌柜足足排了两个时辰的长队,才买到两张股票。
他走近了一瞧,只见一个小哥过来拱手道:“先生可是来应募匠人工头的?”
褚老大干了一辈子粗活,还是头一遭有人称他为“先生”,脸先红了,赶紧拱手回礼:“这位小哥,正是。”
那小哥说道:“哦,应募匠人并不多,不用排队,现在就可以进去。”
“那这是”禇老大指了指一边排起的长龙。
“哦,那是应募纺工和织工,都是女子,所以用围幔挡了,里面有专门的女眷接待。你往里走就是了。”小哥冲着后面的门一指。
褚老大赶紧走了过去,进门一看,已经有十来个匠人模样的人坐在长凳上。
又一个小哥上来,问禇老大姓名、年龄、何方人士、所住何处、有无保人具名的保函,一一登记完毕,让他先候着,自己将填好的资料送进了里屋。
一个匠人从里屋出来,边喃喃自语边摇头:“还真新鲜,要先报上翻修明细,工匠也要自己找。”
禇老大不明所以,走过去拱拱手道:“老哥,刚才听你说什么报明细、找工匠的,是怎么回事?”
那匠人回礼:“我就是一个干粗活的匠人,这抹灰砌砖的活儿还行。今天来想着就是找个活干,没想到这里招匠人有讲究。”
还没进里屋的几个匠人都围来上来,禇老大继续问道:“什么讲究?”
“先要能认字,给了一本书,让随便翻看读几句。然后问我干过几年造房子的活,都主要做些什么。再就是问我会不会算账。我只知道给东家盖好房子,哪里知道算什么账啊,算账不是账房先生的活儿吗?”
几个匠人听了都大为唏嘘,这要求不是一般的高啊!
“那工钱怎么说?如此高的要求,工钱不少吧?”禇老大又问道。
“我也问了。他们说匠头的工钱得看匠头自己的哦,管理能力。我也不知道管理能力是个啥。大概意思是,要我报一个总数,除去开销,剩下的都是匠头自己的。”
“这个法子新鲜,我是没碰到过。”
“说不定能行,没准比东家发工钱强。”
众人七嘴八舌之间,禇老大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褚先生在吗,褚先生在吗?”一个小哥看着屋里的众人,正在找褚老大。
褚老大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叫别人。
实际上这一屋子的匠人都没反应过来,做了多少年的匠人了,啥时候自己这么个粗人也成了“先生”了!
先生,不都是整天“子曰”的一帮酸秀才嘛!
但说心里话,被人尊称为先生,还是让这帮匠人倍感尊荣,对锦绣织坊平添几分好感出来。
褚老大终于反应过来:“哦哦我是褚老大。”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
那小哥笑着侧了一下身子,用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给他让出路来:“褚先生,里面请。”
褚老大暗暗深吸一口气,然后走了进去。
褚老大进了屋子,一眼就认出了高希:“你,你不就是小官镇的抓贼英雄高希高公子吗?”
高希上前两步,向着褚老大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说道:“禇先生好,在下正是高希,请坐。”
褚老大一紧张,觉得自己不敢当,忙不迭回礼,急出一头汗来。
一边的丁成远、丁贵升也拱手作礼。
丁成远说道:“褚先生不必紧张,坐、坐。”
贵升问道:“褚先生不要介意,因榜文中有要求,所以在下有一问,先生可曾识字?”
褚老大回道:“我家是匠户,家中贫苦,小时候学过几天《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后来就出去做工,没正经念过书。因为识得几个字,给东家干活时,时常被东家叫了,记个流水账啥的。”
“来,这本书,你随便翻几页,自己看着会的,就念一小段。”丁贵升将千字文递给了他。
褚老大翻了好几页,到底好多年没看了,里面好些字不记得了,他就找自己认识字多的段落找。
他先是念了第一页上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盈昃”两个字不认识,但他有印象,倒也念对了。
又翻了一页,上面写着“都邑华夏,东西二京。背邙面洛,浮渭据泾。”
其中的“邑、邙”二字他不认识,跳了过去。
又换了一本《百家姓》,差不多认个五六成的样子。
贵升收了书,高希问道:“褚先生以前给别人偶尔记个账,都是记得什么,能说说吗?”
“譬如记下今天收到多少木料,都是哪些木料,各有多少。再譬如砌一间屋子,一共用去了多少青砖。”
“我若让你翻修一间旧屋,你能不能先估算一下需要多少料、费多少银子?”高希问道。
褚老大想了想:“我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但想来能用多少料,根据以往的经验,是可以先算一算的,能算出来就知道费多少银子了。”
“褚先生,以前都在哪里做过工?”高希又问。
一说到平时干的活,褚老大没有了拘谨。
“哦,那就多了。我家世代给人家做工,泥水活那是祖传的。以前跟着我爷盖过城北的官仓,后来小官镇内河的码头,我也去修过。平日里,乡邻搭个棚、修个庙啥的,那样的活就多得讲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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