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黄师爷的倒掉,松江府的院试,终于在永乐九年(1411年)顺利开考。
在黄仕仁贩卖考题一案中,除了根据“欠条”查出的买题考生,那些买了作弊小册子或自行制作各种作弊工具的考生,也受到了这位提学御史的“特别关照”。
今科院试,郎玉加派了入场搜身的搜检人员。除了衙役,礼房的吏员也被抽调出来,充作搜子。
一旦发现夹带者,立即锁枷上身,推到府衙门口,一直跪到当天考试结束。
那些被查出买题的考生,现在想想应该十分后悔。
院试的考题当然是由主考官出,也就是郎玉亲自出题。
像郎玉这样嫉恶如仇、清正廉明的考官,怎么可能将考题事先泄露给黄仕仁那样的小人呢!
他们花了钱,却注定都是冤枉钱。
所幸,郎玉大人开恩,只是禁考一次,算是小惩大戒,给这些投机取巧的考生一个教训,否则他们这辈子的功名前途都没了。
郎玉为了保证试题不被泄露,这次院试直到考生都入场坐定,他才将考题当场口述出来。
开考后约半个时辰,郎玉又派了监考官过来,在每个人的试卷上盖了监考印,为防止作弊又上了一道保险。
那些原本想作弊的考生这下更难了,只能坐在那里挖空心思想如何破题。
而对于高希、黄翰这些平时刻苦努力、有真才实学的考生,则尽最大可能保证了考试的公平。这正是众多学子真正想要的。
高希发挥出色,下午申时一到,第一个交了卷。
除了文章做得得心应手,这一年多的苦练,高希的台阁体书法也越发秀美圆整。
郎玉看着高希交上来的卷子,觉得赏心悦目。
这时黄翰也上来交了卷子。果然是才子,书法功底明显远胜高希。
他快速扫了一遍两人的文章,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几天,他已经调阅了这些童生府试的卷子,尤其看了高希和黄翰的府试卷。
黄翰是府案首,高希是第八名,这让他印象深刻。
高希书法进步之快,令他叹为观止。作为读书人,他想象得出高希花了多少时间苦练。
事实上,由于提学御史或学政需要负责一省所有府州的院试,以及检查当地官学的教育质量和学风,他们远不如县试中的知县、府试的知府那样了解考生的情况。
因此,像郎玉这样的提学御史,除了亲自批阅童生的试卷,童生的府试文章和排名如何,也会严重影响他们的判断,这直接关系到童生能否顺利过关。
而过了院试这一关,他们就是秀才了。
作为主考官,郎玉这次出的考题是一道“全章题”:“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意思是:国家用你时,你就要行道于民;国家不用你时,就要藏道于身。这种潇洒自若、泰然处之的处世态度,孔子认为只有他自己和颜回做到了。
高希和黄翰两人交了卷,便挺直了身板、肃立在一侧,等待放牌。
郎玉看着这两个丰华正茂的年轻才俊,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之意。
这一科,他算是收到好学生了。
郎玉看看考场里其他考生还都在奋笔疾书,时间尚早。
他有意现场考较一下这两人,便问道:“我问你们,“用之则行,舍之则藏”,道理你们都懂,该怎么做呢?”
两人互相看了看,高希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黄翰也不客气,答道:
“用,当然是有才能的人为朝廷所用。
若有一朝一日能出仕为官,当尽已所能,施行仁政,上报效圣上,下安抚黎庶。
如果不能出仕为官,也大可不必过于失意,坦然面对也就是了。”
郎玉问道:“坦然面对?恐怕说来容易做来难吧,你觉得自已能做到‘坦然面对’?”
这一问很厉害。
来考科举,不就是为了最终金榜题名,成为天子门生,出将入相吗?
黄翰说,当不了官,也能坦然面对。
他此时才二十出头,这话至少现在听起来,有点说大话的意味。
众人都想听听,他如何‘坦然面对’当不了官?
“孔老夫子和颜回,虽然才华绝世,但此二圣的仕途并不如意。
孔夫子能够得到国君赏识,令他有机会施展政治抱负的时间并不长。
连孔夫子也难免人生失意,更何况我等凡人。
不如将‘用舍行藏’看作一种适应世事的态度,或者说是一种自我修行,而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好,但至少我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不懂‘用舍行藏’,为官时便难免恃才傲物、骄横跋扈,落破时又难免自怨自艾、自暴自弃了。”
黄翰说得入情入理,郎玉倒听入了神。
作为御史,他阅官无数,也没少得罪人,官场上的起起浮浮,外在是人事的历练,内在则是心性的磨炼。
用舍行藏,用舍行藏有几个人真能做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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