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从乡试到最后的殿试写策问,中间还隔着会试呢!
高希这么问,好像他绝对能保证自己乡试、会试都能通过一样。纵然像马乐这样的学霸,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能中式(即会试取中,可以参加殿试)。
马铎的惊讶当然是有道理的。他已经四十三岁,经历过、也见过太多的骄傲的举子,在会试中被大浪淘沙。
历史上的记载是,明年(永乐十年)的大明朝壬辰科会试一共才录取一百零六人,而大明两京十三省每次来参加会试的各地举子,人数一般都在四五千人的规模。
高希还在准备乡试,却问殿试怎么准备,岂不是在开玩笑!
“高兄,恕我直言,乡试和会试考的主要是八股文,因此将八股文写好才是首要的。我在国子监的学房里,倒是收了不少名家范文。我虽是福州府籍生员,却因为在国子监读书,这次倒可以与诸位一起参加南直隶的乡试了。那些范文,正好可以与诸位老友一起好好研读一番。”
“没想到能与马兄一起乡试,幸甚、幸甚。”黄翰面露喜色,抱了抱拳又说道:“八股文的资料,我们倒是不缺,就是不知道国子监里都是如何教授的。我想国子监的教授思路,应该是最切合考官评阅文章要求的。但我们这些地方上来的考生,下里巴人,无缘得闻啊!”
“黄兄自谦了。这倒也不难,抽空我们一起研读八股文,我可以与各位转述一下国子监里的教授思路。”
“可是马兄,我认为八股文只能算是官样文章,和治国相去甚远。比如历朝历代都要我们这些学子苦读四书五经,帝王也用这些书来治世,但每个帝王、每个朝代却各有兴衰。为什么?”高希问道。
黄翰接着高希的话又说:“再具体一点,比如官吏的腐败,我太祖皇帝用‘剥皮实草’这样的手段来惩治贪官,贪官仍旧不见少。这些问题,八股文根本没办法说,只有策问作答时,才能长篇大论说个透彻。”
马乐听了,不由地点了点了点头。
高希又说道:“马兄可否听说了浙江按察使周新大人被锦衣卫锁拿进京一事?”
“怎么会没有听说,国子监里一直在传这件事,我已经准备找人联署陈情书,请祭酒大人代呈圣上,为周大人求情。听说浙江那边也送来了万民书陈情,却被压在了通政司左通政赵居任的手上。”
“赵居任这个泼才,周新大人上奏的呈文,听说至今还压在他手里。现在,通政司竟然连万民书也扣下,简直无法无天。”高希怒道。
“我也担心,就算国子监学生联署的陈情书让祭酒大人转呈,也是要经过通政司,照现在这情势,多半也要被扣下。”马乐很无奈,说完喝了一口茶,接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要吐尽胸中的郁结之气。
“马兄,你写的陈情书,别忘了让我们几个也署上名字。周新大人清廉爱名的官声,不仅仅是在浙江,就是在我的家乡松江府,也是时有所闻。嗯”
高希说了一半停住了,像是在想对策,过了一会儿说道:“马兄,你若有办法将压在通政司的万民书,还有周新大人的呈文弄出来,我或许有办法送进东宫。”
“哦?那倒是好。嗯,万民书要回来应该没问题,通政司本来就不想让圣上知道。但是周新大人的呈文,估计难,就算不想递上去,也不想落到不相干的人手里。”
“嗯,那就先将万民书弄出来。到时候与陈情书,一起试着往东宫送送看。”
高希光顾着说话,却发现黄翰、子龙和马乐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
高希只能开口解释道:“还记得木詹其木公子吗?他父亲在詹事府做事,我想可以试试。”他们听了,这才释然。
马乐接着前话,又说了下去:“国子监里的传闻还说,这周新大人向来不待见锦衣卫,得罪纪纲的导火索,是因为去年纪纲派了一位江千户”
“江千户?我知道锦衣卫有一个叫江百户的。”高希打断了马乐的话。
“对,这个江千户正是江百户的叔父”
“果然有裙带关系。”
马乐继续说道:“纪纲派这个江千户去浙江,原本是去查一个地方官的贪腐案。不想这位老兄自打进了浙江地面,便开始作威作福。每过一县,必要知县亲自出城相迎,私下里又索取和收受大量钱财。有同流合污的地方官,借此机会送上银两,希望能巴结上纪纲。有‘不识时务’的,就往布政司、都察院举发。和这次一样,举发的材料都被扣在了通政司,通政司才不愿意得罪纪纲呢!”
“就不了了之了?”黄翰气愤地问道。
“就这么拖着,时日一久,多半会不了了之。有些正直的地方官不甘心,便将江千户的劣行告发到了浙江按察使周新那里。周新二话不说,便将江千户捉拿下狱。纪纲派人去说情,都被他骂了回去。这就将纪纲得罪了,一直怀恨在心。”
“所以这次周新被锁拿,纪纲定然罗织了不少莫须有的罪名吧?”
“肯定啊,否则圣上怎么会震怒,非要将周新押解到京,亲自过问呢?现在周新大人在诏狱之中,皮肉之苦是难免的,说不定”马乐说到此,脸上现出愁容。
“马兄不必担心,周新大人暂时还死不了。”高希想起了在喜庆茶馆与朱高炽会面时,朱高炽说可以保住周新的性命。
“唉,我大明的江山,都被胡作非为的锦衣卫官员搞坏了。”马乐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所以马兄,我正要问你,从周新大人的案子来看,我大明朝如何治理,才能更得人心,才能惩恶扬善?如何让锦衣卫之中的不法之徒、害群之马早日伏法,而又能让周新这样的正直官员免受其害呢?”黄翰问道。
“如何减少这样的冤狱,只有在策问中才能好好地说一说。文章千古事,这就是我想请教策问写法的原因。”高希说道。
“锦衣卫的作为,在官场和民间都颇有微词。在国家治理上,无非是行政司法宽或猛的问题。再扩大一点,正如高兄刚才所说,四书五经治世,到底怎么用?这是一个大问题。想明白了个问题,策问怎么写,就只是一个简单的行文布局的事了,倒并不难。”
听了马乐这话,高翰和子龙突然双双站了起来,向马乐一揖道:“马兄,虽说是初次谋面,听你刚才的一番谈吐,在应试学问上很些见解与经验。我们有意请兄长这些时日多加指教,好叫我们几个于文章学问上更上层楼。当然,不会叫兄长白忙一场,咨询费用多少由兄长说了算。”
“啊”马乐见他们突然诚意相邀,实在是意外。
今天一本书也没卖出去,他现在囊中空空,吃了这顿,下一顿还不知道在哪里。
他还没有从意外之喜中回过神来,黄翰又说道:“兄长来之前,我已经听惜时(高希的字)说了,说你暂无可靠的住处。我们住在松江会馆,馆舍目前正在修缮,有些吵闹。若兄长不嫌弃,便随我们同住,早晚也好照应,温书备考,岂不两便?”
“啊”马乐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前后两句话的功夫,他最发愁的食宿两件大事都解决了,他也不用再受国子监里那帮势利眼的白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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