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时间转眼间来到了五月,曾国藩也赶回了京城。
穆彰阿府邸中,师徒二人相对而坐,面前还摆了一桌精致的酒宴,两人笑谈俨然,气氛份外和谐。
对于学生曾国藩办的这一趟差,穆彰阿极为满意,几乎完全按照先前的方针进行,他摸了摸淌着汗水的头皮,轻声笑道:“涤生啊,这一次去广州办的差事是极好的,这可是万岁爷当着我的面夸的,你知道就行。”
曾国藩吓了一跳,连忙掀开下摆跪下道:“臣曾国藩谢皇上之恩。”
尽管是在密室之中,但穆彰阿也没有阻拦,他确实很欣赏曾国藩身上这股子劲头,待曾国藩重新坐起来后,才轻声道:“耆英已经来信,他对你也很满意。”
“哎,老师,学生这一次着实有些汗颜.......”
曾国藩的确有些惭愧,他不仅没有查出汇丰行的问题,还让汇丰行继续跟耆英互相勾结——而这些都是因为他怀了私心,并没有一心为国。
穆彰阿搁下了筷子,接过一旁听差递过来的湿毛巾,他擦了擦脸,便重新递了回去,转过头对曾国藩道:“涤生,天底下的事情哪有做个完的?毕其功于一役终究是武人之道,对于咱们这些文官而言,在大清朝当官最重要的是一个‘和’字。”
“和?”
曾国藩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大清朝的和,是和光同尘?还是和珅和致斋?
“你是一个想做事的人,这很好,但是也要注意方式。”
穆彰阿继续传递着自己的为官之道,他轻声道:“广州毕竟只是一府之地,可我大清又何止一地一府?皇上心里装得是九州万方,装得是天下社稷,你若是明白了这个道理,将来封疆部阁也只是顺手为之罢了。”
“老师......”
曾国藩眼泪都要流淌下来了,他感怀莫名道:“学生也是下去了一趟,这才看到了我大清真实的一面,地方兵丁毫无战力,绿营更是一团乱污,学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若是英夷再打过来,可如何是好?”
穆彰阿摆了摆手,道:“你心里牵挂着社稷,这是好事......但是在其位,谋其政,你还没有到这个位置上,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朝廷自有打算。”
曾国藩委婉地表示反对,“学生固然不在其位,可天下之事,匹夫有责,更何况是学生?如今地方弊政丛生,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学生来的路上就听说江苏出现了乱子.....若是再这般下去,怕是会起燎原之火。”
“涤生!江苏的事情自有李石梧去考虑,实在不行还有璧东垣。”
穆彰阿依然无动于衷,反而觉得曾涤生有些多事了。
他所说的江苏乱子,其实是指江苏昭文县知县在收漕时任意加征,引起了百姓们的强烈不满,最终酿成了一场民乱。
至于李石梧是指江苏巡抚李星沅,璧东垣则是指两江总督壁昌。
听到穆彰阿这番话,曾国藩内心失望至极,他只能站起身道:“或许学生,还是适合待在翰林院里。”
穆彰阿也不以为意,摆了摆手道:“涤生啊,你现在的路走得还是太顺了一些,少了几分历练,多了几分急躁,若是读书能将你心里的这股子燥劲化去,倒也不错。”
不得不说,穆彰阿对于曾国藩的培养是真心实意,只要曾国藩不犯大错,按照穆彰阿这般筹谋,曾国藩迟早会进入军机,前程可谓一片坦途,也正因为如此,曾国藩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求稳,而不是去碰这些刺。
说到最后,穆彰阿的语气略略加重,一字一句道:“今上御极已有二十六载,可这几年却始终不安稳,也是时候到了稳一稳的时候,谁也不能坏了当下的局面!”
稳定,就是最大的圣意。
......
圆明园慎德堂。
穆彰阿捧着一本奏折正在念着,而一旁的潘世恩则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坐在几凳上昏昏欲睡,至于道光皇帝今年也六十多岁,但是精神头明显还不错。
“去年接连闹了几场大灾,逢了些逆事,户部也先后拨了款子下去,原本以为今年会好好松一口气,却没想到直隶接连遭遇大旱,山东乐安等六县又遭了水灾,还没缓口气的功夫,台湾又出现了地震,朝廷也接连拨下了银子,可是这么下去怕是也撑不住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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