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梦川凝神地把它举到眼前,仔细端详。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没有人的脸孔出现在圆圈里时,它的表面色完全死寂,就像张名片,虽然没有单位或公司名,没有联系人,没有地址,连电话也没有,只有一个莫名其妙的被圈住的“密”字。
“密”字在手中无声无息地望着自己。翟梦川屏住呼吸,像是生怕一开口能把这个荒诞的幻影吹跑。
突然,他眯起眼睛,套住“密”字的那个棕红色圆圈有些异样。
圆圈在灯光下依稀浮现出一段段的细微结构。当翟梦川反复地把名片放在光底下反照后,他终于发现,在圆圈上隐嵌着一组数字。它们呈360°平均分布在圆圈上。从顶部开始,它们依次是1……3……2……4……3……5……
它们似乎经过了某种处理,如果不是在亮光下仔细观察,很难显露出来。
13243546576——他轻轻地完整念出来。
他茫然了。
这组数字是1、2、3、4、5、6与3、4、5、6、7彼此交替构成的。他立刻意识到这点,这并不困难,因为数字间隔得很开,很容易在读完后发现它们的逻辑关系。
可它们表示什么意思呢?
他皱眉思索了片刻,突然一个念头在头脑里出现了。这念头令他怦然心动。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机里只剩下不到两块钱了。他犹豫了一下,打了一个号码。
“喂,你在哪儿?”他问。
“我在原来住的地方搬冰箱呢,”那头传来刘诺波懒洋洋的声音,“正想找你帮忙呢,能不能过来?”
“好,我过去跟你说,我碰到个怪事,我现在有一张名片,对准人脸的时候……”
突然刘诺波杀猪似的惨叫起来,吓得翟梦川差点把手机扔地上。
“怎么了?”他忙问。
电话那头刘诺波又惊叫两声,然后有人紧张地喘息着,背景是阴森的低声窃语和脚步声,接着又是一声沉闷的声音,好像手机掉在地上,最后什么声音都没了。
在不堪黑社会勒索搬出那栋楼后,刘诺波还保留着房门钥匙,因为租期还没到。他把能随身带走的物品统统装进一只旧皮箱里,大件电器和家具还留在屋里。后来刘诺波软磨硬泡让房东退还了剩余的租金,今晚就是准备腾空还钥匙,没想到出了事。
等翟梦川拎着从食堂过道里找到的一把废弃的铁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栋楼,发现整栋楼停电,他上到四楼时,刘诺波已经坐在地上,肋下被插了一个玻璃片,满脸是血。翟梦川心里七上八下,扶他起来。刘诺波制止他报警,无声无息地用手指向虚掩的房门,翟梦川把头悄悄探过去,透过窗外的微光,两个黑壮的背影正蹲在屋里翻着什么。
翟梦川心里猛跳了几下,那两个汉子瓮声瓮气用地方话彼此说着什么,其中一个在用铁丝在柜门锁上捅来捅去,他趁这机会搀起刘诺波,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整个过程刘诺波脸上有些呆滞。他们躲在楼下的一个隐蔽处,翟梦川拿出手机,又被刘诺波制止。
“不能报警,他们已经记录了我的个人信息和工作单位,说如果我敢报警,刚哥就让我后半生在轮椅上度过。”刘诺波喘息着说,“送我去医院吧,其实没事,伤口不深。”
“你都搬家了,他们还收保护费?”
“这年头黑社会不跟你讲理。他们说就算人搬走,也要把本月拖欠的保护费补齐,而且搬家没通知他们,给他们的统计工作造成了很大麻烦,要加倍征收。我刚反抗两下,就被酒瓶子削脑袋,肚子捅玻璃了。”
“真是无法无天啊。”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慢慢开到楼下,躲在暗处两人惊疑地看到,又有一个汉子从车下走下来,不一会儿两个同伙从楼里出来,都是黝黑的排字脸,他们彼此说了两句。翟梦川小心翼翼地拿出名片,对准他们的脸。y3、y5、y6。
刘诺波痛苦地闭上眼睛,并未留意他的举动。
等面包车开走,翟梦川带着刘诺波去了最近的一家正规医院,医生对刘说你很幸运,差两寸肾脏被可能被捅破,那就有生命危险了,缝了十几针,处理了伤口,消了毒,验了血,又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花了将近两千块钱,是否感染的化验结果要第二天才能出来。
当晚刘诺波在病房里,明显心有余悸,但故作镇定地笑笑:“那俩丫纯傻x,应该刚进城,不懂规矩,收个保护费,他妈的直接下死手,至于么?”两眼久久望着天花板,后来泪终于流了下来,对翟梦川抽抽噎噎地说:“这社会太残酷了。我为了省几百块,差点把命都搭进去。如果老子稍微有点钱有点地位,住配保安的高档小区,进出奔驰宝马,犯得着遭这种罪吗?”
翟梦川安慰他两句,刘诺波疲惫地闭上眼睛,翟梦川拿出名片,对着他的脸晃了一下,u3。
此刻他对这些代码暗含的意思,已经隐隐有了线索,但还不确定。
他悄悄出来,反手把门带上。黑夜里,医院的走廊像一条阴冷的隧道,微弱的吊灯下病人的轮椅轰隆作响,无数的白大褂在尽头消失,仿佛被恶魔吞入腹中。他觉得人的命运也和这条隧道一样,如梦如幻,难以预测,只有那些零散的灯光印证着此刻的真实。
那个念头在他头脑里又冒出来。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机里只剩下不到两块钱了。
他举着名片,对准灯光,13243546576,按照名片上的数字拨完号码后,他犹豫了几秒。
最后他终于按下了确定键。
居然拨响了,居然真是手机号码。
响了三声。
翟梦川屏声静气地等待着。
终于,对方接通了。
却没说话。
“喂?”翟梦川说,“你好。”
“你好。”一个人回答。
是个低沉的男声,仿佛是从遥远的世界里传来的。
“请问,你这里招聘吗?”翟梦川的声音有些颤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电话的?”对方反问。
听语气,那人似乎感到有些意外。
“我……我在招聘会上拿到你们留下的名片。”翟梦川唯唯诺诺地说。
“哦。”
然后对方又不说话了。翟梦川静候了几秒钟,又“喂”了一声,对方才重新开口。
“那这样吧,既然你拿到名片,就过来面试一下吧。就明天下午五点。”
男声的语气很有威严。
“请问你们在哪儿?”
“冬茗花胡同9号。”
“什么?什么花?”
“冬茗花。一定带着名片来。”
说完对方就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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