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学生娃子跟俺们抢啥工作?”一个x4愤愤地说。
四名身穿贴有“给我工作,我肯定行”字样t恤衫的脑门围红巾的大学生正好站在旁边,一把揪住他,勒令他把话收回去,还要他道歉,全场大学生表情激动地高喊起来,齐声要他道歉,“说sorry!说sorry!”大家高喊,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x4吓得赶紧道歉,说“sorry”。大家一起欢呼起来。
劳务市场俨然成了大学生的专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来这里招工的都是些私企或个体小老板,招的都是装卸工、建筑工、水泥瓦匠、保洁员、送牛奶之类的工作。他们询问了大学生一圈,大多觉得不靠谱,又出去找被阻拦在外面的农民工了。
大家唉声叹气地坐下来。阮小强给翟梦川和刘诺波介绍了他的几个校友,他们平时在军事论坛上以兄弟互称,网名叫“乱云飞渡”、“气吞山河”、“峥嵘岁月”和“闪电战争”之类,一聊发现彼此生存危机都巨大,都不得不面对立刻搬家的现实,不少人准备从蚁族大楼搬到更便宜也更远的地方,还有的人没有找到合适的住处,只能仍然暂住在停水停电的地下室,秩序号为x2的“峥嵘岁月”拉住刘诺波,眼泪汪汪地说每天住地下室,吃面喝粥真苦啊。
这时一个戴眼镜秃顶、戴着金项链、抽着烟的秩序号为t6的中年男子走过来站在他们面前说:“我招聘个业务员。”
这句话就像捅了马蜂窝,大家全蹦起来围住他,争先恐后地往里挤。连刘诺波也把翟梦川推了过去。大学生们热情的问题一个个地抛出来。
“你是什么公司?”一个大学生扶扶眼镜问。
“我是一家民营公司。”t6说。
“你的公司上市了吗?”又一个大学生问。
“上个鸟市,”t6呸地把烟头一吐,“我们就是个送快递的公司,我老婆生病在家不能买菜,我想找个人,不但负责送快递,还要替我去买菜回来做饭,每天买点圆白菜、黄瓜、胡萝卜、鸡蛋什么的,现在菜价涨的厉害,要跑大半个城区才能买到便宜的,跑业务时正好顺道买了。”
他看了看这些脑门围红布的大学生,摇摇头:
“算了,我看你们这样,连菜都买不明白,快递也能给我送丢了。”
“慢着,”刘诺波看他要走,伸手一拦,“你看我这兄弟怎么样?清京大学的毕业生。”
t6满脸的疑虑,将翟梦川从头到脚很戒备地打量了一番之后,说:“看样子不错,可我要的是个送快递的,清京大学的太委屈了吧?算了,我还是到外面找个农民工吧。”他摇摇头走了。大家失望地重新坐下。
接下来无论是谁走过来,他们都跳起来围住。外面有更多绑着红腰带的大学生赶来,他们在学生会干部的组织下,齐声高喊口号,高音喇叭、宣传车全来了,敲锣打鼓、欢声雷动。有些本来进来真心想招聘大学生的人一见这架势,立刻扭头走了。
这时又走来一个人,身穿中山装,几个同学立刻凑上去。那人年纪蛮轻,戴个黑框眼镜,满脸笑容,梳着大螃头,客观讲五官长的都不错,可组合在一起就有些怪,特别是瞪着眼时眼睛过大,目光过于炯炯。
“大家好,”那人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大家辛苦了。”
众人听了都一愣,不知这人什么来头。
那人自我介绍:“本人是‘国家战略及国际研究委员会’创建人,丁良汉。”说着他突然提高了嗓门,“本人在中华论坛上的网名,或许大家更熟悉——‘大国崛起’。”
闻听此言,众多大学生脸色大变,不少人还“咦”地惊呼了出来,阮小强神色有异,两手直抖,刘诺波也脸色微变,翟梦川却禁不住哈哈笑。荆先生也在另一端笑了起来。
那个叫丁良汉神情突然严肃起来,他挥挥手,示意敲锣打鼓的停下,然后从一个大学生手里要来扩音器,“喂喂”了两声,市场内顿时安静不少,人们围住他。
“对于大家求职的困惑和焦虑,我感同身受,常仰而思之,夜以继日,”丁良汉语速放缓,语气诚恳,“目前我研究的课题之一就是全球的就业率问题。当华尔街的贪婪和欺诈弄得全球经济一片哀鸣的时候,工作当然越来越不好找了。”他的声音响彻全场,“但我对大家还是有信心的,我也相信你们只要保持信心,就一定能克服眼前的困难。人,最宝贵的就是信心,有了信心,就可上九天揽月,下五海捉鳖,担山添海,人定胜天。”
大家聚精会神地听了半天,不知谁带头鼓起掌来,然后是稀里哗啦的掌声。见翟梦川不以为然,刘诺波附耳告诉他,这个姓丁的网名“大国崛起”非常响亮,是国内各论坛的传奇大神,据说此人不但是理工专业的牛人,社科理论水平也很高,还年轻有为,自己创办高科技企业,一直被众论坛网友崇拜,只是无缘得见,从来只见其贴,不见其人,没想到今天突然出现在这里。
丁良汉扶扶镜框:“作为一名真正的成功人士,我今天来到这里,是带着真心、真意、真情来的。我愿意把我成功的经验,同你们交流,我愿在现场随意同大家谈心。”
全场大学生一听欢呼起来。丁良汉左手叉腰,右手举着扩音器,他的动作和语气具有号召力,劳务市场里绑红腰带的大学生们如同乱哄哄的一群蚂蚁,的确是需要这样的主心骨人物来带领他们走出困境了。
一个大学生兴奋地问:“您的‘国家战略及国际研究委员会’是干什么的?是国家级单位吗?”
更多人兴奋地问:“您的委员会招不招人啊?”
丁良汉摇头,见他们失望的表情,他笑着说:“坦白地讲,如果我是雇主,就算再需要人,我也不会招你们。”面对一双双疑问的眼睛,他说:“现在社会和企业需要什么样的人?是找不到工作就抱怨发牢骚的人吗?根据我的观察,包括现场的各位,很多人找不到工作,是因为懒惰而不愿意奋斗,或是智商低,或是没能力,天天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我希望大家要理性看待当前的找工作难的问题。不要抱怨社会不公,要抱怨就抱怨自己没本事。”
丁良汉看不到大伙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继续说道:
“以本人为例,我从不抱怨社会,而是努力追求事业的成功。我在耶鲁读书的时候,当校园里其他同学们卿卿我我的时候,我凭着对真理的执着追求和对理想的憧憬而日以继夜地艰苦实践着。我钻研物理,电磁学、电动力学、狭义相对论、广义相对论、经典力学、量子力学、微分几何、群论、复变函数、泛函分析等门门精通。而在历史、文化、经济、政治、艺术、哲学的问题上,我也不遑多让,经常上论坛的朋友们应该都清楚,网上好像还没有谁敢说是我的对手,我经常一个人和美国中情局雇佣的网特持久论战,舌战群特,把他们揭批得落荒而逃。所以说,我这个人的最大特点就是,综合能力特别强。最关键的是,我有正确的思想、决死的意志和优秀的素质,远远比一般求职者强得多得多!无论什么工作让我来做,我都能保证做到最好!所以,我要对愿意聘用我的人说,给我一个机会,还你一个奇迹!”
众人越听越奇,最后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也是来找工作的。
全场一片哗然,无数只手抓住了丁良汉,他还紧紧抱住扩音器,继续大声宣传自己的优点。最后他被人抬了起来,为了争夺谁能先揍他一拳,大学生们发生了肢体冲突,刘诺波怕出人命,和翟梦川苦苦劝架,终于把他救了出来。丁良汉虽然中山装扣子全被扯掉,倒是面不改色,目光炯炯,与翟梦川、刘诺波热情握手,客套一番。在翟梦川眼里,丁良汉头上的v8久久闪耀,极为醒目。
这时劳务市场越来越乱,原来附近的老百姓听说大学生云集,以为又发生了什么激动人心的历史事件,就赶过来看热闹。由于大量学生和农民工堵在门口出不来,又仍有居民不断地拥入,市场内变得越来越拥挤,发生土墙被挤倒的情况。学生们和老百姓已经争吵和动手,刘诺波跑上去劝阻。
这浓烈的气氛让翟梦川感觉热闹,感慨万千,但看完之后大脑空空。他不经意地一回头,看到阮小强正在擦眼镜,惶惑地瞪着眼前的情景,丁良汉则一言不发。荆先生长时间沉默,看来已经不在线。
晚上,翟梦川和刘诺波告别后,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当然,无论是对刘诺波还是父母,翟梦川都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工作的事实真相。
“爸,妈,是我,我找到工作了。”
“找到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惊喜地抬高,翟梦川可以想见父亲母亲脸上绽开了笑容。
“你已经找到工作了?那太好了!太好了!什么工作?”父亲真的笑出声来了,母亲旁边也在笑。他们的笑声让翟梦川的心情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抚慰,让他禁不住激动得眼睛发潮。
他强压声音,尽量压住激动说:“一个好工作,具体什么工作不能说。”
父亲提醒他:“现在社会上骗局特别多,你在外面,小心被骗。”
“放心,我现在火眼金睛,什么骗子都会在我面前显形。”
梁处长是个极负责任的领导,第二天又给翟梦川发了消息,指示他马上回院。
等翟梦川回到东直门,天边出现红霞了,一点点越来越美丽的鲜红渗透霾雾。翟梦川沿着巷街道进入熙铭花胡同。他很想在这片安静的巷区里转一会儿,但他知道明智的选择还是直接回到四合院。
翟梦川在院门口驻足了片刻,门里依然无声无息。他伸手一推,门虚掩着,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但荆先生不在。
他把自己那捆又大又沉的行李搬进了四合院,然后在右厢房门口的那件旧衣橱的最底层抽屉的最里面,他按照指示找到了荆副主任留给自己的钥匙。拿到这串沉甸甸的钥匙,他感觉到自己有了些成为这个四合院主人的感觉。
他打开正房的门,又把左厢房里的一个旧柜子抬进正房,再把行李拎进去。里面的东西被他掏出来,卫生纸、毛巾、洗发膏、牙膏、各种衣裤依次被放好,然后他又在院子里找到个扫帚,把房间仔细地打扫了一遍。最后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孤独的足音清晰回荡在院中。在西南角他欣喜地发现了一个简易但整洁的洗手间,他趴在洗脸池上想洗把脸。
水龙头里流出的自来水有些发黑发黄,翟梦川放了半天水,但水始终浑浊。最后他只好将就用脏水洗了洗脸。
洗完脸,翟梦川走回正房,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夜色降临,院里寂静,脸上的水珠流淌到下巴,他闭上眼睛,空气中仿佛夹杂着频频的信号声,那一串串重复不止的信号让他的神经一阵阵痉挛收缩,唯一能压抑紧张的也许只有记忆中梁处长熟悉的唠叨,那唠叨若远若近,轻如耳语。他忍不住掏出通讯机,摩挲着它的屏幕,但没有新的消息。
梁处长对他说过,在新的指示出现之前,他就在这里安顿住下来,把自己当作普通的四合院住客,除了荆副主任,不要与任何人接触。事实上,他住在四合院从现在起就是“深渊”安全工作的一部分,也是他的重要任务之一。
能搬进四合院住,翟梦川求之不得。房租这个负担能免去,他心中的焦虑顿时减轻了大半,虽然他还没有问过“深渊”给他的工资是多少,梁处长也没说,但他相信不会低——毕竟这是一个国家最高机密单位。
但是,他转念想,会不会太机密了些?
电视、报纸、网络都没有关于“深渊”的半点消息。难道只有他一个人以前没听说过世上还存在“深渊”这一机构?还是所有人都是闻所未闻?难道就没一个人知道吗?
他没敢问过刘诺波。无论是梁处长还是廖主任还是其他领导,全都对他一再严辞强调,关于“深渊”的任何事情必须严格保密,潘雪也对他说,参与这其中的每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守口如瓶,如有半点泄露,都将受到纪律的惩罚。
“我们的纪律是,”那一双双威严的眼睛在眼皮的折皱里盯着他,“记住,‘深渊’的内幕绝不能泄露出去。”
当时翟梦川凝重地望着他们。
“我明白。”他的声音如发誓一般。
如果——也许总有一天——他们知道自己的学历都是假的,他们会把自己怎么办?想到荆先生说过的核实,翟梦川浑身一抖,他强迫自己把这个念头压制下去,心烦意乱地从台阶上站起来,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他吹了声口哨,更显得寂静无比。寂静已像凝结的固体,即使大喊也无法穿透,只能硬梆梆地反弹回自己耳中,痛苦地嗡鸣。
这时院门轻响,荆先生进来。翟梦川忙站起来:“您回来了?”
荆先生点点头,他买了些水果,到洗手间冲了冲,回来时皱眉说:“院子里的水怎么那么黑。”
“是啊,您住在这里,以前水也这样吗?”
“我也是刚到地面,以前这院子里没人住。我估计应该是水管常年没用生锈的缘故。”
两人在台阶上坐下。荆先生说:“从今天起,我们就要开始搭档了。但是年轻人,你的工作其实比我更的重要。”
翟梦川:“老荆,我们的工作除了在院子里,还有什么啊?”
荆先生:“第一任务是保密。但是现在外部情况变化剧烈,敌人已经开始刺探我们。上级指示我们,‘深渊’对敌人有效威慑的前提就在于隐秘性,如果关于我们存在的情报被敌人掌握,它就无异于一个用技术堆起来的废物,我们一旦暴露,树大招风,定有不少势力要算计于我们,敌人随时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来捣毁我们。所以,我们需要适当主动出击。”
“敌人?”翟梦川好奇地问,“跟你说的什么高秩序,有关系?”
荆先生微微一笑:“很好,你已经开始用黄金秩序的思维来看这个世界。虽然对于很多情况,你还不是很了解。梁处长让你明天下到密室,他会给你和其他几个年轻的同志开个形势内部会议。”
翟梦川点点头:“关于黄金秩序,我还有很多不明白。按理来说,社会上各个秩序号都应该广泛分布,为什么我在街上看到的大多数是t以下的呢?”
“这涉及到黄金秩序的比例问题。它其实是个顶端细底座宽、比例非常夸张的金字塔。以我国为例,z级的人有二点五亿人口,y级的人有一点九亿人口,仅这两个最低层就占了三亿多人口,他们不仅穷困,而且信息极为闭塞,构成了庞大的金字塔底座,往上越来越少,但从x级到s级仍各有一亿左右人口,从n到t逐层递减,平均各有六、七千万左右人口,而从m到h骤减,从m级的三千万人到i级的十万左右。而在h级,可以说就是凤毛麟角了,以h级为例,全国总共不超过一千人。在这个体系里,h是很重要的节点,在h以上的人才会知道黄金秩序的存在,h以下的人对这个概念连听都没听过。全世界99.997%的人都是h以下,也就是说只有0.003%的人知道黄金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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