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少爷人不见了以后,熙乾公司的大学生员工们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结合一个多月来的怪异经历,大家私下商量觉得这可能是个骗子公司,等再上班时,他们早早来到,把总经理室团团围住。萧必武却不在,他和谭教授正在商务中心承包商办公室里和对方谈判,要退掉办公室。
至此他们总共只租了三十八天,当初交的预付款是付一押三共四个月押金,按理应该退近十五万元,但负责人态度极为强硬,说只要租期超过一个月就算两个月,租金最多只能退十万元。负责人身后站着六个保安,萧必武和谭教授相顾摇了摇头,均感无法可施,无理可讲,无可能讨价还价,只好答应。
等二人坐上电梯往办公室赶时,大学生们正围住何时宝吵吵嚷嚷,只有谢雨绮还在劝大家冷静。面对大学生们愤怒的质问,何时宝依然思路清晰,以他特有的慢节奏有条不紊回答问题。
“实习期早就过了,什么时候发工资?”
“这是个复杂的问题,第一,需要时间嘛,要等时机成熟嘛;第二,要相信公司高层嘛,我们是有能力给你们发工资的;第三,大家先把争议搁置一下,不管怎么样,工作为重,大家回去坐到电脑前嘛,和为贵,息事宁人为贵。”
他的目光朝向提问的大学生,镇定自若,说到一二三点时,情不自禁伸出手比划,还摆出“兰花指”造型来。
“今天再不发工资,你们就是骗子!”
何时宝抚着脸颊深思,抬头望向天花板。
“并不是我们骗你们的钱,我们也是……”
他们扯住何时宝的衣服,门口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萧总回来了!”
大学生们:“在哪儿呢?”
门口的大学生:“在电梯口,我看见他露头了,看到我又缩回去了!”
大学生们喊着:“走!别让他跑了!把他的车扣住……”
大学生们涌出去,办公室里一下空了下来,何时宝和谢雨绮这才如释重负。何时宝瞅了瞅自己被扯皱的灰色西服,只有一颗纽扣还可怜巴巴地吊在上面。谢雨绮傻愣在办公室里,然后猛省般地赶紧问何时宝:“何顾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不会骗我们吧?”
何时宝亲切地看着谢雨绮。“我愿意重申我的立场,我在发工资的问题上的主张是一贯明确的,”他语重心长地说,“我希望你一定要冷静、克制、忍耐、大度,不要斤斤计较,我希望你多做对公司整体发展有利的事情。”
他说话拖长腔,有时两句之间,甚至两个词之间,要停顿大半天,让谢雨绮纳闷,他到底是发困要睡着了,还是出现老年痴呆症状?人家电影有慢动作,她这回第一次知道,现实中说话还有慢动作的。
楼下萧必武和谭教授被大学生们追赶,出入商务中心的一些白领男女愕然看着他们。谭教授跑的稍慢,一下被他们揪住。萧必武已经一溜烟跑进车库。
“同学们啊!”谭教授被大学生们按住后,痛心疾首地说,“你们是未来的栋梁和希望啊!”
大家本来已经举起拳,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在北复大学讲课的时候曾说过,”他扶扶眼镜,面色冷峻地把一只揪住自己脖领子的手掰开,“年轻人要有远大的理想抱负,在金钱面前不能迷失自己。当年轻人的理想就是挣钱,这个社会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们就是要我们的工资!我们管社会干什么?”
拳头落下去了。
“工资是会发给你们的,但不是我发啊,我也是打工的。”谭教授低头用手架住雨点般的拳头,“同学们,你们是社会的新鲜血液,理应富于理想与追求,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新生力量……”
“去你妈的!”
其他几个员工去追萧必武,但后者已经开着本田跑了,没追上。大家急怒之下,撇下眼镜被打歪脸被打肿倒在地上的谭教授,重新上楼。等他们回到办公室,愤怒的情绪使局面接近失控。他们要把会议室里的那些古董宝物搬走抵充工资,但会议室的大门锁着,怎么也撬不开。这时商务中心的保安也都跑来了,厉声问怎么回事。谢雨绮怕出事,苦苦劝了一会儿,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坐下来等,一直等到晚上,也没见萧总回来,最后只好约好明天早上再来堵萧总,悻悻地离开了。
但等他们第二天再来的时候,公司的牌匾已经没了,大锁一挂,里面空空荡荡。
“真是个骗子公司。”大家彻底醒悟了。想要报警,可大家没签过正式合同。
他们不知道,昨天半夜萧必武已经悄悄来了趟公司,把所有宝物、牌匾和公司相关物品装车运走,运到了四合院。
这几天满城刮沙尘暴,这个夜晚风声更加凄厉。到了四合院后,萧必武指挥其他几个人把东西放置到各自的房间,然后他去用浑浊的凉水冲了一阵头,在厢房的走廊里坐着抽闷烟,从前天早上直到现在,他几乎没合眼。
同样没怎么合眼的还有余柄魁。
彭少爷失踪后,余柄魁每晚睡眠不过四个小时,但烟是一根接一根、一盒接一盒地抽,不管品牌,烟灰缸中的烟蒂堆成了小山,烟灰越堆越高。房间里弄得烟雾腾腾,待一开门光头红脸探出来,如同妖怪出洞般。当他穿宽松的蓝短裤、皮凉鞋、拿着香烟走进院子里时,人们多半都不愿搭理他。
他脸上一副焦虑模样,其他人也皆是束手无策。本来众人把局已经设好,只等龙珺妍前来,现在不但她没等到,连彭少爷也跑了。大家一下午围坐在院里,弥漫着散伙气氛,但又觉得就这么散伙不是回事。大伙儿各有各的心思,但也可说各人都是一样的打算,就是觉得此事不能如此罢休。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先开口说话,有的愁眉苦脸,有的焦躁丧气,只有顾风麟和甄法师面色依旧平静。
余柄魁从裤袋里掏出一个贴着裸女图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率先开了口:
“当初我怎么就信了姓彭的那些荒诞不经的鬼话?”他悠悠地吐了口烟,“到头来枉自破费了不少钱财。他奶奶的,若还是执迷不悟,那真是活该了。”
谭教授脸上贴着药膏,脸色憔悴,他语气沉重地说当初他拒领绿卡,毅然辞谢了美国舒适的生活,不远万里,风尘仆仆地赶回人才匮乏的家乡,准备把睿智的头脑和火热的青春奉献给夺取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新胜利的大浪潮中,可昨天那些大学生像揪住骗子一样地当街揍他。一盆盆污水和凉水当头淋下,浇灭了这个年轻、单纯的爱国学者的满腔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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