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乍让这黑张飞给绕进去了!』
——『这厮,什么时候,学会粗中有细了?』
…
…
煮沸的水“咕嘟咕嘟”的冒泡,温酒的酒注里冒出袅袅热烟。
刘桢从酒注中拿出热好的酒,为李邈斟上。
此前,李邈已经沉默了许久。
刘桢张口道:“《六韬》中有云‘操刀必割,执斧必伐。’机会使然,有些事该下决心时,就需当机立断!”
“你是曹操的人?”
刘桢笑了,“在下刘桢,就是先生眼中那个‘思健功圆,清新刚劲,气过其文,雕润不足’的二等货色刘桢。”
尽管这么说,可刘桢丝毫不生气,更不介意。
相反,若是李邈处处示好,刘桢才会起疑!
“原来阁下就是刘桢…”张邈故意迟疑了一下,他等刘桢将杯中酒饮尽,方才再度开口,“阁下先是施恩于我,又拿出曹操的《求贤令》,如今更是说出‘操刀必割,执斧必伐’,邈斗胆请教阁下,阁下说机会使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机会?”
刘桢笑:“李兄聪明绝顶之人,既读过那《求贤令》》,何需问我?这一杯酒,先贺李兄弃暗投明,从此弃旧图新,重获新生!”
“惭愧,李氏三龙又久居巴蜀,乃山野粗鄙之人,在下又才疏学浅,并未能体会阁下的深意!”
刘桢叹了口气,“良禽择木而栖,良辰择主而事,这些…《左传》中的话,我一该不提,我只问先生,诸葛孔明在巴蜀,可其兄长诸葛瑾为何在东吴?襄阳庞氏,庞统投了刘备?为何庞山民投了曹丞相?再说远的颍川荀氏,为何荀谌投了袁绍,荀彧投了曹公?”
李邈追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刘桢迟疑了片刻,“这些事儿,我本不该提,但又不忍李先生明珠暗投,古往今来,乱世之下,有多少家族?多少子弟分投三方?各为其主?难道…他们就都不忠义么?如今,李先生在巴蜀、在荆州受辱,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昔日我与子健公子畅聊,其言‘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楚辞》中又有云,‘宁与黄鹄比翼乎?将与鸡鹜争食乎?’志不求易者成,事不避难者进!李先生就愿意一生于这荆蜀之地,受尽屈辱,碌碌无为么?”
呼…
李邈微微一怔。
——『的确不能碌碌无为,只不过…我要的,你给不起!曹操亦给不起!』
心中这么想。
李邈却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声音里却透着懊恼。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刘桢摇头,“恕我直言,李先生有才气,却又狂傲不羁,普天之下能效忠者唯有曹公一人,曹公‘举贤勿拘品行’,唯才是举…曹公长叹‘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李先生要成大名,能择选之处的唯有曹公麾下!曹公对李先生亦是望眼欲穿哪!”
这…
听到这儿…李邈故意紧紧的攥着酒杯,做出一副意气难平良久却心存顾虑的模样。
“可…竖子关麟羞辱于我,一连两次…将我扒去衣衫,昭然于众?我李邈如此不堪?配投曹公否?”
“哈哈哈…”刘桢大笑道:“昔日祢衡褪去衣衫擂鼓,鼓声铿锵,曹公亦是听得振聋发聩,究是流落至荆州,亦拜为刘表座上之客!祢衡死后,曹公屡屡提及,再也听不到祢衡那铿锵的鼓声!”
“今日…若李先生在荆州,那自是人人羞辱,可若是北上,那…李先生两褪衣衫…足以羞煞他关家父子,羞煞那刘玄德,将其嘴脸昭然于众!到时,李先生必为曹公座上之客,李先生也必能再度敲响那铿锵之擂鼓!”
刘桢一饮而尽,终于把他来此的目的悉数讲出。
李邈感觉时机已经差不多成熟了,当即拱手。
——“承蒙曹公求贤令之下顾,在下受宠若惊,还望…刘兄引荐。”
——“李兄才华横溢,是曹公望眼欲穿的人才啊!这杯饮罢,李兄稍等几日,待我一番安排,你、我一同北去,拜访曹公!”
——“请!”
——“请!”
…
…
——“想不到啊想不到,那黄老邪竟是关麟这小子!”
张飞十分嘚瑟。
他忍不住凑到黄承彦的面前,“黄老头,你看俺…是不是比以前细了点儿?”
“呵呵…”
面对张飞玩笑似的讥讽,黄承彦瞟了他一眼,“你若是再口无遮拦,老夫就要下逐客令了!”
“逐客令?哈哈哈…谁能逐的了俺张飞?”张飞拍拍胸脯,“不是俺说,你山庄里这些匠人打个连弩还行,可跟俺打,一千个也动不了俺分毫。”
“还一千个,一枚连弩你就没了。”黄承彦随口一说…
这下,张飞有点儿尴尬了,他挠了挠头。
不过很快,又笑呵呵的,善变的脾气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哈哈哈…既是关麟那小子制出的连弩,那如何能射俺呢?黄老头,你知道他小子得喊俺一声什么嘛?”
“什么?”
“岳丈啊!”张飞挺起了胸脯,摆出一份大腹便便岳父大人的姿态…他不忘嘚瑟,“这小子脑袋瓜灵,不过,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俺就瞅着…这小子可喜欢俺闺女了。”
这…
张飞说到这儿,黄承彦不免还高看了他两眼。
果然这黑张飞进步多了呀!
何止是粗中有细!
简直是…真的细!
都懂得“英雄难过美人关”…懂得让闺女去先把“关麟”这小子给抢先锁住。
所谓“强人锁男!”
有点东西啊,但不多!
黄承彦笑着敷衍道:“你要能当了那臭小子的岳丈,可得替我好好管教管教他,让他服服帖帖的,把他脑子里的图纸一股脑给老夫送来。”
“这还不好说…”张飞笑了。“这就是俺一句话的事儿!”
趁着两人聊得火热,张飞再度问出一句。
“黄老头,你真不知道…那洪七公是谁啊?或者说…既那黄老邪是关麟这小子,那洪七公该不会是你吧?”
张飞是寻思着,人人都称“洪七公”是老人家。
在荆州又有几个这样神出鬼没的老人家?
这个问题抛出。
他是无比恳切的望着黄承彦,渴望得到答案。
只是…黄承彦的回答很干脆。
——“洪什么公?”
——“什么七公来着?”
呃…
这下,张飞无语了,他伸手敲了敲脑门,咋又忘了这茬儿了。
倒是黄承彦,觉得闹够了,轻呼口气,缓缓张口。
“实话告诉你吧,老夫不是洪七公,至于洪七公是谁?老夫也不知道,不过…老夫能看出来,这洪七公是友非敌,若是确定是友非敌,那何必刨根问底呢?他隐藏在暗处,岂不是比在明处,作用更大么?”
讲到这儿,黄承彦顿了一下,旋即摆了摆手,像是打算下逐客令。
“如此…你满意了吧?也能向我那女婿交代了吧?”
黄承彦难得说了这么多话…
张飞挠挠头,其实,他的脑回路决定,他并没有全部听懂。
不过记下了,孔明到时候问,就这么回答。
不过…
调查洪七公,只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他来这儿,还有一个目的。
“黄老头,其实…你那女婿还交代给俺一事儿?让俺来请教你?”
唔…
黄承彦微微抬头。
张飞则如实道,“那扶风人法正?你知道不?”
法正?
这个名字,黄承彦并不陌生,法正的曾祖父法雄在南郡做过太守,法家与荆州许多大家族也都有所联系。
其祖父法真,字高卿,东汉名士,号“玄德先生”对诸子百家经典以及谶纬之学都颇有造诣,以清高著称。
黄承彦年幼时,还在他那儿求过学,算是有半个师徒之情。
而法正的父亲法衍,则是黄承彦少时,在官学时的同窗。
只是…可惜,法衍举孝廉后,任廷尉左监时,病逝在路上。
相传…那是一种能猝死的病。
也正因为此,法正十岁以前都是其祖父养大的,其祖父很是担心,法正也会遗传他爹的病。
——『难道…』
黄承彦心里已经有了微微的眉目。
而张飞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
“就是这个法正,让俺大哥喜欢的不得了,这法正也的确在俺们入蜀时立下了不少功劳,有些本事,可偏偏…他得了一种病!一种说不来的怪病!”
听到这儿,黄承彦已经能够确定…
他反问:“可是…经常胸闷、胸痛,伴有大汗淋漓、恶心、喘息困难,还时长晕厥!”
张飞一听,眼珠子一转。
“一点儿不差,你咋知道?”
黄承彦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与他爹是同窗,他爹就是这么猝死的!”
“啊…猝死啊?”张飞一愣,正想向黄承彦求问,有什么办法没有。
再不济…介绍个名医啥的。
黄承彦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张飞的话,他叹出口气。
抢先道:
——“他爹法衍当初就是遍寻明医,却最终…便是什么病都说不清楚,更无从谈及医治了!”
似乎是回忆起了某件不堪回首的往事,黄承彦的脸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而这突如其来的冷峻气氛,让张飞心头“咯噔”一响。
他下意识的感觉就是…
完了,完犊子了呀!
这还找茄子的名医啊!
法孝直啊法孝直…他…他这…这不铁定就是,秋后晒太阳——早晚要凉的事儿!
诚然,张飞是这么想的。
可张飞绝不会知道。
法正的死,对于蜀汉…意味着什么?
说是“狂澜既倒,大厦将倾”有些过了,可史书中有一句评价,叫做“法正不死、便无三国”。
这话,是有点过了。
但这也从侧面说明,法正对于蜀汉的重要性!
不夸张的说,如果法正在,许多历史上有关蜀汉的故事,都会改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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