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祺王诚惶诚恐地迈入敬灵帝的独慎精舍。
敬灵帝坐在太极八卦台上蒲团上,闭眼。祺王跪在地上,抬头仰望敬灵帝的圣容,后面陈列起敬灵帝的新书法作品,行云流水,运笔纤细洒脱,少刚硬而多柔美,字体清瘦,静雅。
“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老子》中精辟的话语多得是,敬灵帝却偏偏独爱这一句。
他正在思索这,突然听见敬灵帝闭眼打坐,用他低沉的胸腔音发出声问:“看得懂吗?”
祺王后脊梁一阵冷汗,忙道:“字是看得懂的,可父皇的意思……还请父皇恕儿臣愚钝。”
敬灵帝微微睁开眼来,静默又严肃地说道:“这三个宝,你且记住了,你皇兄,前两个做得都行,就是这第三,他不懂。”
祺王不敢言语,跪在地上,额头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了汗珠来,他也不敢动手去擦,只让它顺着脸流下来。
敬灵帝又问:“你去了不争观?”
祺王立即回答:“是!”
敬灵帝再问:“那里可是个好地方,正清道长可好?身体康健否?”
祺王如实作答:“见过几面,他老人家鹤发童颜,身体康健。”
敬灵帝露出羡慕的神色,可这种神色转瞬即逝,道:“他们这些人,真是好福气,朕若是也能与他们一个样,躲在山里做神仙,便好了。”
祺王谀道:“天下人都指望着父皇,父皇断不可说这样的话。”
敬灵帝冷笑一声:“你们都长大了,还用得着朕?如今朕的宫里,不是你的人,就是太子的人。老话说,老而不死是为贼也。儿子长大了,朕老了,碍着你们了,是吧?”
祺王连忙磕头,额头与地板的沉重撞击,发出令人惊恐的铿锵声,黄保想上前求情,可又不敢。
敬灵帝闭眼听之,似乎祺王磕头到了十次之后,磕头的声音便不够清脆响亮了,他眯露出一条狭细的缝儿望去,只见祺王的额头已经磕破了,渗出血来。敬灵帝嘴角微提,看出祺王的诚意与敬意,心情舒畅地地说道:“起来吧。”
“谢父皇!”祺王起身来,心中依旧忐忑,若是敬灵帝一直让他跪着,那便好了。跪着有跪着说话的法子,站有站着说话的思路,可更多的时候,跪着说话比站着说话容易多了,做狗比做人容易得多。
敬灵帝伸手,黄保立刻会意,上前来搀扶着,敬灵帝清清喉咙,走到祺王跟前,将自己的手帕递给祺王捂住额头上的伤口,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幼清,这次仁清调兵遣将,你怎么看?”
祺王赞叹道:“皇兄英勇善战,礼贤下士,众所周知,皇兄决策果断,深得民心,是幼清楷模。”
祺王有意轻轻地说了声“深得民心”,这大荣上下,除了皇帝还有谁能说自己深得民心?这不明白着要造反吗?这是敬灵帝最忌讳的事,他不是不知。敬灵帝不言语了,目露凶光。
权这东西,即便是他不屑一顾,置之一旁,可谁要是碰了,就是触龙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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