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站在八十新科举子最前面的卫辰那年轻得过分的面容,堂上坐着的阅卷官董学周摇着头,轻声叹道:“早知此人年仅十四,本官就不向房官举荐此人了。”
一旁同样担任阅卷官的毕教谕好奇地问道:“为何,此子非才耶?”
董学周捋着全白的胡须,叹息道:“单以文章论,此子确有大才,中解元也是理所应当。不过,他年纪太幼,此时中举,恐有偃苗助长之患。”
因为考生年纪太小就不予录取,这等事情以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本朝首辅韩章就是个鲜活的例子,
韩章十二岁便考中秀才,人称江陵奇才,十三岁时赴乡试,明明文章作得极好,却被当时的乡试总裁蔡景行硬生生从榜文上划去了名字。
蔡景行认为韩章有国士之才,但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中举会导致自满,打消他的上进心,对未来发展不利,故而主张给韩章一点挫折,使他更能奋发。
三年后,十六岁的韩章再次参加乡试,顺利考中举人后,还特意前去拜见了蔡景行,并对蔡景行道:“心感公之知,恩以死报,中心藏之,未尝敢忘。”
可见韩章并未因蔡景行三年前黜落他而心怀怨恨,反而是抱以感激的态度。
第二年韩章中进士,入翰林院,二十年后又入龙图阁为大学士,最终也是兑现了蔡景行对他的期许。
董学周虽然的确很欣赏卫辰的文章,但却是有着和当年蔡景行一样的担忧,害怕卫辰一个刚满十四岁的少年就高中解元,日后骄傲自满,丧失了上进心,自此前途尽毁。
所以董学周才会后悔,觉得自己当时不应该向房官举荐卫辰的文章。
听明白董学周的意思,一旁的毕教谕也是叹了口气,安慰道:“不怪董老,我后来也看过庚寅号卷上的文章,笔法老辣,文风纯熟,恍若经年老儒一般,谁能料到竟是出自十四岁少年之手?况且……”
毕教谕顿了顿,又道:“况且取卫辰为解元,是副主考与六位同考官,还有几十位内帘外帘官联袂请之,连总裁大人都不得不应允,可见人心所向,并非董老一人而已。”
董学周闻言,却是嘿然一笑:“你以为他们真愿意?当时拆开弥封,露出卫辰的名字,不知有多少人变了脸色,若非片刻前举荐此卷的话音犹在耳边,不好遽然改口,恐怕早有人要请总裁黜落此卷了!”
毕教谕恍然大悟:“难怪论卷之时,总裁大人一问副主考,二问同考官,三问海学政,三问之后,总裁还是犹豫不决。非得等到众人按捺不住,齐齐向总裁大人举荐此卷,总裁大人方才点头。”
董学周捋须微笑道:“听闻总裁与卫辰颇有渊源,我猜总裁大人早认出了庚寅号卷子出自何人之手,所以才如此大费周章,营造一个众望所归的局面,就是为了启开湖名之后,堵住所有人的嘴,让我等无话可说。”
“高,实在是高啊!”毕教谕轻拍大腿,瞥了眼上头坐着的诸位上官,这才压低声音,兴奋道:“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二人小声交谈之际,堂上高坐的王文清已经站了起来,走到卫辰面前。
“本官看过你乡试的文章,风骨绰然,卓尔不群,颇有昔年《竹石》一诗的韵味。几年不见,你的文章便已登堂入室,自成一家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卫辰没想到王文清居然在众人面前主动提起往事,丝毫不避讳与自己之间的渊源,不由微微一怔。
这时,海象乾也走到卫辰身边,若有深意道:“总裁大人对你一番栽培之意,你切不可辜负啊!”
卫辰当下躬下身子,深深一揖:“多谢二位恩师,此恩此德,学生定然永志不忘。”
“不必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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