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这已是邑中能找到最烈的酒。”
酒水倒在洗刷干净的釜中,在屋内的小灶上煮着,不一会便已沸腾,整个屋内都散发着黍酒的刺鼻味道,将血污酸臭掩盖了过去。
“将剩下的酒给我。”
李由面色有些苍白,伸手跟黑夫要过酒,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差点呛到。
熟悉的滋味在口中弥漫,上次尝这滋味,还是十多年前,上蔡腊月乡祭时,只有在那一天,不论男女,不论年纪,都可以杂坐饮酒。他甚至记得,有个青梅竹马的上蔡少女坐在他对面的席上,喝了少许后满颊飞红,竟在乡社外的桑林间,这处青年男女最喜欢的幽会之所,大胆地对李由表露爱意……
可惜,那之后第三天李由就带着弟弟,护着母亲,跟着李斯派来的人迁去了秦国咸阳,那个喷着酒气的大胆少女,怕是已经成婚嫁人了吧,也许儿子都十岁了。
他又饮了一口,将往事吞下肚里,苦笑着评价道:“这的确是蔡地最烈的酒,可比关中老酒,还是差了些……”
李由咂嘴回味,而后看了看袒露的胸膛上那个狰狞的伤口,对黑夫道:“动手罢。”
“我要以沸酒为都尉消毒。”
黑夫让卜乘帮忙,洗净手后,将沸腾的酒倒在了李由伤口上!
李由额头满是青筋,大汗淋漓,好在嘴里咬着木棍,不然恐怕会发出凄烈的惨叫……
一刻后,在黑夫为李由敷药裹好伤口,他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你居然还带着金疮药。”
李由看着黑夫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的漆木小瓶,有些惊讶。他总感觉,黑夫似乎早知道秦军要败似的,其余人都撤得仓促,唯独他和手下的一百人,将一些必备的东西都随身携带,干粮、武器,甚至还有沿途赏赐的铜钱……简直比李由这个做都尉的还齐全。
“这是在攻魏之战时,一位相熟的医者赠我的。”
黑夫解释道:“都尉大可放心,那医者叫陈无咎,是秦国太医令夏公之徒,他说这药是秦国太医令配的千金妙方,我手下的屯长也曾受重伤,身被七创,便是被这药膏治好的。”
“但愿如此罢。”
李由又醉又累,将此归结于黑夫对危险有一种天生的敏感,这也是他安排黑夫而不是徐扬代自己指挥的原因。
值此非常时刻,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带他们脱离险境。
说话间,李由已经闭上了眼睛,在梦中,伤痛似乎消失了,他仿佛回到了上蔡的桑林,可对面坐着的红颊少女,却长着秦国公主的面庞,对他露出了嫣然一笑……
……
安排卜乘和另一个手脚伶俐的兵卒留下看护李由后,黑夫走出房门,这里是一座小邑内,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疾行撤往平舆,然而黑夫派出去侦查前路的季婴等人却回报,说看到有一支多达万人的楚军在向平舆移动,正好挡在他们面前。
黑夫料想,这支楚军想必是要奉命攻取平舆、上蔡的,他们六百多人,还带着李由这个伤病号,根本走不快,速度不及敌方踵军前锋,一旦被追上,平舆以东一马平川避无可避。
所以众人商量了一番后,决定继续往南走,李由也同意了这个计划。
这已经是他们最优的选择了,项城以南的地区,刚被李信打穿过,沿途乡邑多多少少留着点人守备,黑夫他们在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后,幸运地抵达了位于平舆和寝丘之间的一座小乡邑:鲖(tóng)阳。
外面是四个正在小案前坐着的军吏,分别是徐扬、翟冲、“满”,此外,还有先前奉李信之命驻守鲖阳的百将屠驷。
除了屠驷还精神外,其他三人,都满脸疲倦,翟冲用手扶着脑袋,在那打起了瞌睡,满更是趴在案上,已经发出了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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