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时至今日,绑腿已经成了南军里很普遍的装备,也就章邯等北方人看着奇怪。
黑夫还吐槽道:“现如今,南郡兵多比较喜欢绑腿,但是南阳兵却多不重视,还有人觉得打上绑腿很蠢,有人将分发的绑腿放在背上的行囊中,甚至有人丢弃,故而此番行军,走了两天后,南阳兵行军速度一直快不起来,只能垫后。”
“原来如此!不曾想,此物竟有此奇效。”章邯点了点头,打算自己也学学此法。
一边说着,黑夫还喊住了一旁两个坐在地上打绑腿的兵卒,喝止道:
“打绑腿时候不能坐着,要站起来打,保证松紧合适。若是太紧会让小腿血流不畅,越发酸痛,甚至让腿废掉,若是太松又无效果。”
一边说,黑夫还走过去,亲自为他们做示范,他将布条解下,又从履跟开始,一圈圈的绕到膝盖下面的腿弯处,这样还能护住履口,防止泥土石子进入。
这时候他才发现,这两名兵卒的鞋履,已经破烂不堪,大脚趾都伸了出来,而其身上,也还穿着厚厚冬衣,春日行军,已是热得不行。
“汝等的夏裳和新履呢?”黑夫板着脸问道。
两名秦兵讷讷不敢言,只能苦着脸道:“并无夏衣,也无新履。”
黑夫有些吃惊,问道:“大军从安陆出发前,不是让汝等备齐么?而开春前,我还让汝等写信牍回家,让家中寄送所需之物一齐送来,二月初,南郡才刚刚松了一批衣裳、钱帛,汝等若缺少,为何不在军市置办?”
“率长。”
其中一名小卒下跪,苦着脸道:“我也在信牍中让父母、姊妹寄夏衣或布、钱来,但家中刚丧母,办了丧葬,无钱寄来……”
另一个也说,自己的父亲修房时摔了腿,家中忙着给他治伤,也无钱寄来。
“于是吾等只能在军中向什长垣柏借钱,置办了新履,谁料,在军市做的履,出发前还好好的,可才到此处,就破损了……”
这是遇上偷工减料的无良商贩了,黑夫看着这两个言语质朴,脸上被太阳晒得发黑发红的普通小卒,让他想起了历史上,也是在这场战争里,黑夫和惊兄弟俩,苦苦让家里寄夏衣及钱来,还说“不然则死矣”,也是这般无奈和着急吧。
而他们的略带迷茫眼中,也根本无从知晓,这场战争,还会持续多久……
想到这,黑夫有些物伤其类,便喊着自己的书佐去疾道:“去我的辎车上,将多余的两双鞋履和两件夏裳取来!”
公士去疾一愣:“那可是率长家中寄来的,是率长之母一针一线亲自缝补的……”
黑夫却很坚决,大声道:“兵卒便如我手足,吾母所织夏裳,所缝鞋履,让我的手足来穿,与我自己穿,何异哉?速去!”
待去疾去将两件夏裳和鞋履取来后,黑夫亲手将此物交给两名兵卒,并问他们叫什么?
“小人王瓜。”
“小人冬葵!”
果然一个矮矮如瓜,一个瘦削如葵,两个与黑夫年纪相仿的小卒眼里含泪,捧着夏衣和鞋履,对黑夫下拜稽首,感激不已。
“率长还是如此急公好义!”等黑夫将他们打发离开后,去疾不由感慨,他当年也是受了黑夫的恩惠。
“黑夫真是爱兵如赤子,难怪他们如此爱戴你。”章邯也摸着短短的胡须,看黑夫收买人心的技巧越发娴熟和自然。
“是我这个做县尉和率长的失职。”
黑夫摇了摇头,这二人竟然是以地里的植物命名,看来家里也不怎么好过,一旦出了点小事,原本就不算富裕的家庭就会立刻陷入困境。
自己将这样的人招进军队,他们能待到现在还咬牙跟上队伍,已经十分不错了。而大军临行前,自己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询问了屯长们,见众人无人缺衣少食,就放心出发了。
但很多问题,只有在上路之后才会凸显出来,比如谁也不知道,自己原本还好端端的鞋,会多长时间散架。
按照秦军制度,这些东西本就是士兵自己备齐的,所以,找负责辎重的军舆也没用,他们只管军粮和更换破损甲兵。
黑夫便喊来季婴:“传令下去,让各屯长将本屯缺少夏裳、鞋履破损的人数报上来,我给众人补齐!本率长,不会让任何一个兵卒,光着脚上路!”
“多谢率长!”
这道命令传下去后,安陆兵卒中,响起了一阵欢呼和感激。
章邯好奇地问道:“你车舆上,难道还有这么多闲余的夏裳和鞋履?”
“我车上没有,可下一个要被吾等占领的楚国城邑里有。”
黑夫指了指那个奉他之命,要去带着邑中楚人伐木制作三百多具棺椁的邑大夫,笑道:“寝丘封君孙奉,和被擒的胡公斗然一样,亦是我的老熟人了,我在这小邑,三百具棺椁都要了,临时向他购买三百件夏裳,三百双鞋履,又有何难?”
章邯忍俊不禁:“你不是与我说,方才那十两金饼,已是你最后的积蓄么?”
黑夫却不以为然,秦军纪律严明是对秦人,但在外国作战时,从来就不是“从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解放军,秦人如此积极参与战争,吸引他们的可不止是爵位,再说了……
“没钱又何妨?大不了,我刻木为契!给他写一张欠条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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