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死前,他对手下死士道,我少时曾入吴事于阖庐,故耻为擒焉,亦不愿使吴人得我首级……于是死士刭而裹之,藏其身而以其头颅匿之。”
“项声。”他看向族人。
“唯!”项声八尺男儿,此刻却哭得涕泪满面。
“你素有勇名,乃项氏百里良驹,可托付大事。我死后,定要割了我的头颅,勿让王翦所得,项燕不想见他这个古人!再想办法乘着夜色,离开战场,回到下相,将我之首级交给吾子、吾孙!”
“再告诉他们!”
项燕看向项声,须发贲张,瞪大眼睛,说出了自己的遗言:
“项燕虽然死了,但只要项氏尚有子孙一息尚存,便与楚国共存亡!”
“项声知之,吾等定将与楚国相始终!”
项声哭泣出声,与周遭的卫士齐齐朝项燕顿首,为他们的家主,为楚国的上柱国送行!
楚军溃散殆尽,秦人已蜂拥至百步之内,点着火把,与项燕亲卫展开鏖战,瞬息便至跟前。
项燕不再犹豫,他双手持剑,横过脖颈。一股热血溅起,染红了他花白的胡须,这位高大的上柱国亦轰然倒于车舆!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往事一幕幕闪过,最后定格在了年少时听着《国殇》,痛惜国事的时光。
“可惜啊,我最终只能追随沈尹戎和屈子,却做不了力挽狂澜的申包胥!”
项燕生气已绝,仅剩双目圆瞪不闭!
御者默默摆好项燕的尸身,而后也从怀中抽出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周遭卫士,自杀为项燕送行者,不下十人!
唯独项声等人受了项燕嘱托,只能咬着牙含着泪,双手颤抖着,高高举起自己的剑,斩下了那颗苍老的头颅!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低声唱完了一曲《国殇》,在数名项氏亲卫的掩护下,项声将自己的甲胄全部抛弃,脸也抹花,将项燕的头颅裹在衣裳中,弯着腰,朝,乘着越来越深的夜色,跟着一股被秦人击溃乱窜的楚卒,向外奔去!
就在项声向外奔逃时,秦军的东、南、西、北四支军队,几乎同时朝项燕的车舆发动了最后的进攻!
南面一马当先的,正是黑夫所率的部队!
……
“项燕已死!”
“项燕已死!”
战场上尸体横陈,血流成河,伴随着秦军彻底将最后一批顽抗的楚人杀死,并发现了项燕那来不及处理的尸身,这场持续了整整一天的鏖战,终于宣告结束。
但随即,那些冲在最前方的兵卒,却因为争夺疑似项燕的尸身,开始相互推攮,这群杀红了眼的兵卒,竟爆发了一场争斗,在功爵的诱惑下,甚至对自己的袍泽举起了刀剑!
“利咸,快让共敖和东门豹回来!”
黑夫身上亦沾着一些血迹,这是在突进途中溅上的,本人却未受伤。
因为他率众加入战场的时机挑的极好,千五百人里,伤亡不超过百名,而且伤员都被拖到后面去,让医护急救之兵救治了。
黑夫却顾不上庆祝胜利,立刻让人将两个冲在最前面的家伙喊回来,因为黑夫已看到,王翦的帅旗,在朝这边移动,所到之处,秦兵纷纷避让。
一同来的,还有许许多多脸色铁青的军法官!
秦国军法严明,私斗争首乃死罪!当年在外黄,共敖差点因这罪被杀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卷进去的。
好在,在黑夫的阻拦下,他们没有卷入那数百人的混乱抢夺,很快就抽身而出了。
气喘吁吁地回来后,共敖破口骂道:“那些河东兵真像一群野狗,明明是吾等先靠近项燕车舆的,却被他们推攮开来,若非利咸拦着,我定要让彼辈好看!”
“军法吏会用斧钺,让那些人记住教训。”
黑夫却不太在意,笑道:“吾等疾击项燕军后军,破其三千人,向内进攻时又连续击破了几个小阵,季婴也带着人在后面割首级,纵然未能得项燕尸首,也少不了汝等功劳!”
就在这时候,东门豹也带着几个兵卒回来了,手里还扛着一样东西。
不同于共敖的愤怒,他隔着老远,便一脸兴奋地喊道:“率长,吾等虽没抢到项燕的头颅和断肢残骸,却抢到了他的帅旗!这算多大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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