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镇守咸阳宫的外郎令打开了厚重的大门,在蒙毅令下,黑夫等郎卫数车当先,先行驰入,宿卫左右。
车入城门,黑夫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宽阔的广场,基石铺砌的地面十分平坦,一条中轴大道从司马门直通咸阳宫主殿。
而道路两侧,正屹立着十二个顶天立地的巨大金人!
他们每个都高五丈,大概合后世的11米,四层楼高,且是呈跪拜的坐姿。
前六个金人穿着异族的衣裳,容貌也不似夏人,黑夫点了点后,发现除了那个出现在临洮,高鼻深目的五丈巨人外,其余分别对应西戎、东夷、南蛮、北狄匈奴,以及越人。
而后六个,则分别是齐楚燕韩赵魏六王,面容栩栩如生,个个都神情恭顺,衣着神态不一,好似放大了七八倍的兵马俑……
不同的是,兵马俑是用来守卫皇帝陵寝的,而这十二金人,则象征六国四夷纷纷臣服。
单个看还没什么感觉,但十二人列于道旁时,在阳光照耀下反射着金属光泽,想到这是公元前221年,就感觉它们的确是一个奇迹……
罗德岛巨像、金字塔、亚历山大港灯塔,同一时间段的西方,也是奇迹林立啊,这也是古典帝国的通病吧。
“真高,真大。”
优旃在黑夫的车上夸张地仰起头,看着比他高十倍的十二金人,又感慨道:“可惜啊,大而无用!不过是伤国劳民之物!”
黑夫诧异地瞧了一眼小个子,优旃也咧嘴笑道:“中郎户令是不是在奇怪,我一介倡优,滑稽逗乐以为业,为何会说这种话?”
优旃不搞笑了,变得严肃起来:“中郎户令先前上书陛下的事,已经传开了,看上去虽只是建议熔铸千柄利剑为君榻,但实际上,却是在提醒陛下,得天下不易,守天下更难!”
“君言下之意,我听出来了。是劝说陛下,与其大发徭役,集十万人之力铸十二金人,不如铸一个难坐的君榻,来提醒皇帝和后世子孙勿忘在莒,真是用心良苦啊!”
黑夫有些惊讶,这优旃,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啊。
“君也是举朝上下,第一个敢直言劝谏此事的朝臣!当为吾辈楷模!”
优旃朝黑夫重重一拜,眼中满是敬佩之色。
黑夫顿时无语,他只是穿越者的恶趣味而已,但没想到,事后秦墨程商专门找他道谢,说没想到黑夫真的进谏了,可惜陛下未听,搞得他一头雾水。
此刻再听优旃一说,黑夫一回想,才发现自己误打误撞,看上去还真像是一次机智进谏呢!
“莫非祖龙也这么以为,才驳回了我的建言?”
黑夫不知道自己这是弄巧成拙,还是弄拙成巧,本想解释说:“我没有……不是我……”但优旃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激励,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优旃虽然是倡优,不敢与齐国的晏婴、淳于髡相提并论,却也能学学楚庄王时的优孟!”
这三人,都是能用机智言语进谏的人物,也是他的偶像。
言罢,侏儒便又摆出一副滑稽样,蹦蹦跳跳地从十二金人脚下经过,朝秦始皇的车驾跑去,巨大的金人下,矮小的侏儒跌跌撞撞地跑着,看上去十分搞笑。
等皇帝下车,满意地背着手看着自己树立的第一座奇迹,便问优旃十二金人可壮观时,优旃笑道:“善,这十二金人又高又大,有它们守卫陛下,若寇从宫外来,光是看到这些金人,便直接吓跑了,也不必郎卫宿卫于宫门了!”
“臣又闻陛下欲大作宫室,东至函谷关,西至雍、陈仓,如此更妙。这样一来,将士们便不用守在函谷、武关,若寇从东方来,可使宫人嫔妃持弓矢,骑麋鹿,驾羊车,于各宫室阻之!”
黑夫正好走到旁边,一听此言,再看皇帝的脸色颇为不快,顿时心里一紧,连忙笑着上前打圆场道:“陛下,优旃自己吓得腿软,故有此言。”
秦始皇被扫了兴,心中十分不悦,却也不想跟一个口不择言的侏儒计较。
小小倡优,岂能知他树立金人,象征六国四夷臣服,九州之内永无战事的良苦用意?
于是便斥道:“妄言!天下已定,六王咸服,关内关外一片太平,黔首大酺,寇从何来?”
正要一挥袖,让黑夫将此人架下去,轰出宫,却不料,那些从咸阳宫主殿台阶迎过来的众人中,领头的一位通身穿素白深衣,腰悬佩玉,在一片黑袍中鹤立鸡群的玉面公子,也听到了优旃的建言。
他咬了咬牙,不顾一旁某位侍从的阻止,也几步上前,下拜道:
“陛下,倡优之言虽粗鄙,却也有理。儿臣近来读书,见子墨子之言,’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今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陛下当与天下同利,不可擅天下之利,骤兴土木!”
言罢,他抬起头,露出了一张如玉的精致面容,十七八岁年纪,眼中却已有悲天悯人的神采。
“扶苏昧死敢言,不求陛下撤去金人,但望陛下能停修关中宫室!与民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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