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她发自肺腑、诚恳实在的话,让高长恭心里有了丝触动。
男子还是摇了摇头,又费力的睁开细密长睫,眼里如含了整片璀璨银河的星辰。
他忽而几近自嘲的笑了一下,
“我还能相信你么?我娘说的对,她走后……世上尽皆仰赖我庇护的,而再无我能倚仗的。”
高长恭到此也就说不下去了,跟埋怨一样。他从未想过依靠别人,倒是被人依靠成了习惯,他自身没有软肋,却要守护着世间一切。故而他从未畏惧生死,身先士卒无所顾虑。
他这样想着,脑袋里又是一阵嗡嗡的痛,似乎有雷鸣闷响。耳边却响起一阵由远及近、似真似幻的声音:
“我为了…成为你的归宿而存在,我是收放你锋芒的刀鞘,你是守护我活着的,阳光照耀。”
元无忧的话说得足够隐秘,此时此刻,也确实是出于心里话。她想起了黑水城初见,他对她说的那番话。他曾来到她的国门护她于困境,而今阴差阳错她也来赴约了。她很高兴自己没看错人,他也未曾偏离本心,依旧等着她来。
既然她来了,就不想放过他,留下遗憾。
迷糊中的男子凤眸迷茫,望着眼前姑娘这张、朦胧清艳的脸庞,似乎与某些记忆重叠,他又有些清醒了,
“你是谁?”
元无忧差点儿脱口而出“你妻主”了,却忽然被高延宗一把抓住胳膊,他那双桃花眼微眯,
“解释解释,你这话是何意思。”
照他的七窍玲珑心思,就算此时元无忧说出真实身份,他也不会信的。
元无忧当即闭嘴,“我不想做你俩的姑姑了,咱俩称兄道姐行吗?”
高延宗眉眼一抬,面露错愕,“啊?”
她算瞧出来了,正经的藏心眼儿,高延宗一琢磨就能猜到八九不离十,不愧是风流郡王。而当她胡说八道,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他就捋不清头绪,逮不准她是哪句真哪句假了。
——翌日。
听闻高领军过了时疫,小表姑和安德王侍疾了一整晚,陪出他满脸脓包,浑身起疖肿,但侍疾的俩人却安然无恙。
更奇的是,安德王那个部将吃了两天药,今早已能下地了,看来小表姑治时疫蛮有效果的。她便以郑太姥孙女,郑玄女的身份按此方子布施送药,并贴出告示,有服药后不管用者,可前往木兰城馆驿,郑玄女会亲自义诊送药。
当时立军令状的整三天,时才过去一整天,便已恢复的风生水起。
尤其昨夜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患病的高领军连夜写招贤榜文,一早便在四城贴上,近水楼台的郑太姥一瞧,那是十分积极想做女刺史。
彼时,住在了小表姑院里,方便治疗但禁不起细琢磨的高领军,刚清醒一些喝了药,听闻外头传来郑太姥的问候,让他郁结的心情舒展了几分。
因需散热,他头次穿上对襟的大袖襦衫,那领口开到肩膀,又被他浑圆的肩头挂住。
而这具宽肩窄腰的精瘦男体,以一种豪迈又颓败的姿势,屈起一条腿,倚在床头板上。
此时就有个小表姑坐他身边,满眼心疼的盯着他半边脸的脓疮,活像糯米糕上粘了苍蝇,还专往雕花精致的眉眼鼻唇、贴黑糊糊的锅巴,且是从昨夜破皮的嘴角,往上蔓延到眼睛的。
他实在难以忽视她灼灼的目光,脸上几乎要被她这分秒不移的视线,焯烫出个窟窿。
高领军横了她一眼,“看什么看?你是好了,本王丑了。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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