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一直知道军中有细作,总是在紧急时刻传出重要情报,才造成了犨县失守、边境小城屡屡陷落。只是他一直都揪不出那条大鱼,只拔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钉子,更不愿怀疑面前这位木兰城郑氏贵女,与他并肩作战的同袍。
直至今日,他才被迫相信日日相伴互许终身,他全心全意想要共度一生的枕边人,就是要制他于死地的风陵王,他确实养敌为妻,通敌。
博望城门口的华服少年在黑衣府兵的簇拥下,迈步朝他走来。
鬼面大将锐利黑亮的眼神迅速灰暗下去,被掌权者猜忌、被朝中群臣针对、被逼写下军令状逼到绝处时,他都未曾放弃心中的信念半分,可如今只是一抬头,看到那张无比熟悉的脸,看到她那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眼神时——
风陵王眼中的冷漠、平静刺的他心口窝生疼。一滴泪毫无征兆地顺着脸颊滑落,却并未被鬼面盔捂住,而是倏然流出,划过他血污的脖颈和锁骨,隐入脏兮兮的衣领,泪花从晶莹变得污浊,如同他无处安放、无比热烈的爱意。
高长恭在这一刻终于绷不住了。
黑压压的阴云,挤的人喘不过气来,又像把周遭熙攘的兵戈都隔绝了出去。
当着两国阵前重重围困的兵将,他眼里似乎只能瞧见那抹橙黄的华服,鬼面盔底下,传出一声饱含委屈、又压抑着愤怒的——“风既晓!郑玄女……”
本该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名字,在此刻重叠,从齐国先锋大将唇边脱口而出。
周国守将和齐国近卫面面相觑,不明就里,但都听得出这位齐国主帅嗓音颤栗,情绪激动。
下一刻,从他喉咙里猛然爆发出一声嘶吼!
“你耍高长恭好玩儿吗?你是想看败军之将,还是想看本王痛杀爱人?”
他质问她的每一个字都用力至极,像打碎了牙齿,含着血往出吐的,凄厉又悲恸。
“——大胆!兰陵王想用美人计拐走寡人的风陵王吗?”
鬼面男子话音一落,就破空袭来一声截斥。
两国兵将循声回头,望去,只见这位少年风陵王身后,走来了一位身材极高的黑袍男子,他顶金冠戴银面,细腰长腿被甲胄禁卫军簇拥。
正是大周鲜卑天子,宇文怀璧。
高长恭原本还下不了杀心,此时瞧见了鲜卑天子出现,横插一杠,恨得抄起了腰侧的佩剑,
“狗皇帝,你也休想活着出去!”
男子正欲上前,眼前就‘唰’然横过一道白刃。
只见少年风陵王持剑而立,她身形细挑颀长,两只眼尾上挑的琥珀凤眸居高临下,眼神阴鸷又睥睨。那双黑皮手套跟在她指头上、涂了层墨迹一般敷贴,手腕却白净的堪比赤霄剑刃。
她冷眼看着他,“博望坡后就是卧龙岗,乃本王的领土,尔等放宇文怀璧离去,本王留下。”
高长恭僵着脖子摇头,决心与她刀剑相向。他收剑入鞘,掏出了背后的弓,鬼面大将冰冷刺骨的眼神里,除了肃杀煞气就是滔天的恨意,
“风陵王,郑玄女,你骗的高长恭好惨。”
“难道郑玄女对你的宠爱守护,抵消不了风陵王对你的求娶羞辱?洛阳之役她战败了,你还有何不甘心?倘若不骗你,我还能活到今日?”
元无忧自认,她为向他赎罪已经做得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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