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算是庆安城守城三日来唯一一场大胜,本来被贼军骇人的声势所慑而有些萎靡的士气陡然高涨起来,摇摇欲坠的城防也似乎坚毅起来。
一片欢声笑语中,张文锦跟唐璧、老道士、大和尚,一起找到李夜墨小声道:“李壮士,今日虽然叫我们讨了便宜,但下一次攻城恐怕他们就会对李壮士的轻功有所针对,万万不能再做像今天这样莽撞的事了。”
李夜墨背靠青灰色的墙砖,大咧咧坐在地上,周围是一堆堆用于投掷的砖石,几个脸上有些脏污的年轻军士,正两眼冒着小星星,蹲坐在他身旁,为他细心擦拭着拐杖。
李夜墨望着天两眼放空,喝了口羊汤,嘴角勾出冷笑:“他们能怎么针对?”
张文锦不是很懂江湖人的本事,扭头看向唐璧,唐璧道:“今日他们推了三架云楼过来,将高手分别安放于三处,这是想针对我们高手数量少的劣势,三处一起发力,一处沦陷,就能拿下庆安城,可没想到你来了,他们过于恐惧你‘乖戾嗜杀夜先生’的名号,这才有了今天的大胜,可若是他们有所防备,攻城时将高手全部集中于一处,你难道还敢冲杀进去吗?”
李夜墨轻笑了一声,将羊汤递给旁边的年轻军士,叫他们分了补充体力,这才说道:“三年前在阳顶峰上,宁王自持胜券在握,曾和我有过一阵交谈,他和我说,天下人愚钝,都没看出轻功真正的用途,千里奔袭,万军取首,探敌情,刺军营,毁水源,烧粮草,轻功在军伍之中才能展现出真正的价值,一支能决定胜负的奇兵,宁王说我们轻功高手是战场上的万人敌,我从前不懂,但近日突然明白了。”
张文锦眸子发亮,恍然大悟道:“李壮士是要反攻?”
李夜墨点了点头,“他们的粮草都放在船的船舱里,不便放火,烧粮草行不通,水源是整条长江,下游还有南京城,投毒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敌情也没什么好看的,只剩下万军取首了。他们攻城时可以站在一处,睡觉时也要卧在一处吗?今夜,再去摘几颗人头来。”
几人闻言都是赞叹,宁王果真是个人杰,有胸襟有远见,可惜多了颗野心,少了些仁爱,不是苍生之福。
一个绝顶的轻功高手,在战场上所能发挥出的作用,甚至还要抵得过数位剑仙,也比天下第一的宁王还要更加厉害。
纵然是正一盟的败剑仙、晴虹剑仙、铁剑仙,全都聚集在这庆安城上,也不会比他李夜墨更加出色了。
再厉害的高手,被一群披甲持锐的军卒以战阵围住,不能逃出生天,距离死亡相差的也不过是一点时间。
败剑仙可以用剑挑了无甲的九江门,但只要有几百个重装重甲的军卒,死生不顾地冲上来,乱刀之下,一样只能含恨。剑仙的剑固然可以斩铁,但剑仙又不是铁匠,碰上这群铁王八,也好像是被缚住了手脚。
因为白天的攻城失利,宁贼部队士气低落,再也没发起进攻。
就当他们以为今天就此相安无事时,一道黑影从庆安城上落下来,如同暗夜里的鬼魅,疾行向宁贼的营帐。
等到第二天天光刚刚放亮,宁贼营帐中爆发出一阵喧哗,帅帐里三身道人和李阔海出来查看,士卒带路到了马棚,却见十五具无头尸身躺在马槽里。
三身道人问众人无头尸身的主人是谁,众人早就核对过,立刻报上姓名。
三身道人怒不可遏,问头都去了哪里,一个军卒手指颤巍巍指着三身道人身后的柱子。
三身道人回过身,见到柱子上贴了张纸条,纸条写着:承蒙宁王器重,阳顶峰时教导说轻功是万人敌,李某一直不信,今天特意验证殿下的想法,效果果然极佳,从马槽中无头身,城头上无身头可见一斑。另有一问,不知道宁王殿下可在营帐之中?若在的话是哪座营帐?思念故人,夜不能寐,期待我二人还有促膝长谈、坦诚相待的一天,盼复盼复!
“这个狗崽子是还想拿了宁王殿下的人头吗?”
三身道人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一拳砸在柱子上,再看向庆安城,昨天挑着五颗脑袋,今天变成了二十颗。
李阔海冷哼一声:“偌大的江湖,还真的让他一个不入流的飞蒲草来搅风搅雨了?”
山樵子赖良老脸一红,悻悻道:“谁说不是呢,天晓得这个废物是有什么奇遇,竟能变得如此厉害。”
三身道人撕下纸条,交给随军的王府下人,让他尽快乘船赶回南昌城,将攻打庆安城受挫的情况通报宁王。又对军营再做安排,所有长官十人以下不准单独行动,睡觉要在一个营帐里,即使是上厕所,也必须十个人同进同出,有违反规定导致被夜先生切了脑袋的,同队人的脑壳也都一起剁吧剁吧拿去喂狗。
李阔海主动请缨,带着一众高手再上一次庆安城,务必要拼掉飞蒲草李夜墨。
三身道人应允,斜睨了山樵子赖良一眼,“赖堂主不是江湖的雏鸟,已经有过一次畏战逃避,这一次就由你做先锋。”
赖良举起短斧,憨憨一笑,答应道:“老龙王不逃我也不逃。”
点齐人马,共计有一百多位一流高手,五千军卒,李阔海带着众人再攻庆安城。
由于云楼被李夜墨用火烧毁了,短时间不能运来,只能推着十八架云梯攻城,江湖好手们先行,军中悍卒紧跟在后。
张文锦安排军士们从庆安城墙上向下抛掷砖石,发射羽箭,这些招数在寻常的攻城守城战中都能极为奏效,可面对这些本领高强的江湖人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李阔海本身在绝顶高手中也是最拔尖的,一把九环龙头刀叼在嘴里,手脚并用向上爬,不管是砖石还是羽箭,还未近他的身,就被他汹涌的罡气逼得四处乱飞。
其余江湖汉本领不如他,但一手扶着梯子,一手持着兵刃,将袭来的砖石羽箭拨走也不是难事。
张文锦命人抬来铁锅,锅里是煮沸的金汁,兜头就向沿着梯子向上攀爬的江湖人泼去。
李阔海还好,瞧见城头泼来金汁,立刻加紧内力的运转,周遭罡气更盛,水泼不进,将金汁全都吹散到云梯下宁贼士卒身上,烫得他们呲哇乱叫。
其余江湖人还做不到李阔海这样夸张的罡气,头上被浇满了滚烫的粪水,但还是要赞一声高手,即使这样也没有松手的,骂骂咧咧继续向上爬。
张文锦见守城利器金汁都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简直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转头看向身侧的江湖人们,“这些人都是高手?”
少林的大和尚正缓缓脱去袈裟,将一根浑铁棒提在手里,点点头道:“江湖中有数的高手。”
张文锦叹息一声,向众人躬身一拜,“那就要有劳各位了。”
武当的老道士放下拂尘,换了柄铁剑,“不算劳烦,天下事,天下人都应当管管,江湖事,应当让江湖人了结。”
一直在另一侧城墙上协助守城的青衣、红衣兄弟也都赶过来。
唐璧拍了拍李夜墨的肩膀,“臭小子,如果这一次挡不住了,你不要死守在庆安城,能逃就逃,若是后面要守南京城,或者阳明先生有别的安排,都能再用到你,死在这种场面下,不值当的。”
看众人都是一副要赴死的表现,李夜墨轻笑:“一群登城还要爬梯子的人,有什么好惧怕的。”
一手按住唐璧的肩膀,李夜墨道:“背好你的箱子。”
一手按住费霖的肩膀,李夜墨道:“背好你的袋子。”
二人都是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李夜墨一边一个,将手搀进二人的腋下,原地一踏,呼啦啦向城下飞去。
一百多位一流高手奋勇争先,已经爬到了庆安城一半的高度,地面上还站满了宁贼的精兵悍卒。
密密麻麻的银灰色铁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光,比人还要高出半截的长枪,仿佛锐利的荆棘丛,锋利的军用短刀,是藏在荆棘丛里的柳叶。
唐璧和费霖都有些打颤,前两天的攻城战中,他们经历过被这些铁王八包围的恐怖。
这些铁王八全身要害都被铁甲包裹,乌泱泱冲过来,钢铁洪流碾碎一切!
左突无路,右突无门,无论怎么高绝的武功,都要葬身进这座铁墓里,被一群不入流的家伙砍成肉泥。
https://zerifeisheng.com/book/55532/2690709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