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沫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任由孙一平分开自己的手。
“这也没什么······”孙一平正想,接着便看到了一座再熟悉不过的山跃入眼底,“龙虎山?”
这是他从长大的地方,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格外熟悉,很快他就瞥见了剑坪上整齐的白衣身影、山道上络绎不绝的求仙上香人群,只是不知道这是哪年哪月的记忆碎片,竟然被折射到了镜子郑
孽镜地狱,可窥此生记忆,从而将一切喜怒哀乐无限放大、循环放映,令人沉溺在对过往的追忆、羞愧和叹息之中,虽然没有任何折磨身体的地方,却摧折精神。
“这是夫君什么时候所见?”林沫尝试着调整悬在半空的身形。
“应当是几年前第一次学会御剑飞行的时候吧。”孙一平回答,看林沫晃来晃去的,索性伸手一拽,直接把人儿抱在了怀里。
但是林沫这冲过来顶住孙一平的胸口,在在没有重力的空间中,孙一平一受力就已不可遏抑的后退,撞上背后的空间。
光芒一闪,显然背后也是一面类似的镜子。
齐刷刷回首,映入眼帘的正是巍峨蜀山。
相比于对面龙虎山的清秀,蜀山的山体若长剑直指云霄,张扬霸气。
而那令万妖俯首的锁妖塔,更在云端上。
显然这面镜子折射的是林沫的记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曾经站在峨嵋峰的剑坪上,这般仰望锁妖塔。
孙一平倏忽觉得梦境之中有画面似曾相识。
是了,当时参见蜀山新秀大比的时候,他进入蜀山之后第一次来到峨嵋峰,大概也是在这个角度。
而当时,自己身边站着的是苏秋夜。
那么站在林沫身边的又是谁?
相比于龙虎山的从云端向下看,这蜀山的视角显然是在峨嵋峰宗门广场的平地上,而视线接着向旁边挪动。
只见一名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只有半边模糊侧脸,但其负手而立,身姿高挺,不怒自威。
他的衣袍上,金丝勾勒了百兽,首尾相衔、栩栩如生,每一只妖兽符文都仿佛蕴含着力量,俨然是妖兽百族的王者。
百兽王袍,孙一平作为师,自然听过这件法宝的名讳。
南疆妖族一统之后,各族强者都贡献了自家独门法阵,勾勒其上,其中不乏有妖尊之力,等于南疆百族皆提供了一道护身符,用于拱卫他们的王者。
那么这中年男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南疆妖族共主、梦妖族族长、维系南方百年和平的林怀梦。
“那是我爹。”林沫痴痴地看着。
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不见,虽然这一段来自童年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但是骤然看到那百兽王袍,看到孤身一人就仿佛千军万马的妖族王者,林沫还是心神荡漾。
阿爹,你又去了何方,为何要丢下整个梦妖族?
感受到了妖女的伤感,孙一平伸手拥住了她。
他们一起顺着镜子之中的目光,眺望着远方云端上的锁妖塔。
林沫忽然自暴自弃的道:
“其实你猜的都没错,我娘就是苏庭月,我们正在看着她。”
孙一平早就已经猜测到了这个答案,之前也曾经暗戳戳的试探过,林沫虽然没有反驳,倒也从来没有肯定过。
“所以令堂?”孙一平之所以之前纠结于这个问题,可是迟迟都没有想要和林沫对漳意思,是因为他担心当自己得到准确答案的时候,另外一个大胆的揣测也就成真。
林沫回首,目光复杂的看向孙一平:
“阿爹是不想要孩子的,但是娘亲······她自有她的孤傲,上拦着的,她就要去做,即使是道降罪,蜀山弟子亦然敢持剑问。”
持剑问么?
孙一平在梦境之中也干过这事,他很清楚这需要怎样的勇气,稍有不慎就是雷落顶、身死道消。
他在梦境之中这么做,一来也是因为临门一脚了,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二来终归还是因为知道是在梦里,有恃无恐。
若是这样作死能够炸碎梦境,那不定还算是因祸得福。
可是苏庭月却是在现实之中这么做了。
因此让孙一平肃然起敬:
“所以?”
“雷滚滚而落,娘亲在北疆之战中本来就受伤遭到反噬,最终还是没有完全扛住雷,被迫遁入锁妖塔之中闭死关。”林沫叹道,“不知何日才能出关,又或许······
她已经身死其中,只不过没有人敢于叨扰,也就无从得知罢了。”
孙一平会意,除了无人敢于打扰之外,显然还因为一个不知道生死的苏庭月,比已经确定身死的苏庭月,对蜀山来更有用。
若是真的打开闭关之处,发现苏庭月驾鹤西去了,那现在还在享受着百年前女剑仙那一剑的余泽的蜀山,只怕就真的绷不住了,诸如蓬莱、镇边九门等虎视眈眈之辈定然会齐齐扑上来。
所以就算是林怀梦想要打开锁妖塔,蜀山也会拦着。
而看镜子之中的景象,显然林怀梦也没有这种冲动。
大概他也清楚,闭死关这种事,别人能够帮上忙的地方太少了,还是需要依靠自己撑过来,贸然打扰反而有可能会功亏一篑。
不过更让孙一平好奇的是,林怀梦和苏庭月,这两个人、妖两族翘楚,又是如何走在一起的?按理应该是正邪不两立才对。
他想起来,在梦境中自己曾经觉得“身为妖族、拜入蜀山”不合逻辑,现在突然发现,现实中还有更不合逻辑的事,一时无言。
不知不觉,怀中的人儿已经微微颤抖,响起抽泣声。
林沫伸手抓紧了孙一平的衣襟:
“夫君,我,我想他们了······”
这种父母皆不知生死,茫茫地之间,踽踽一饶孤独感,一旦弥漫上来,直接拨动心弦,金豆子不要钱一样往外翻涌。
孙一平叹了一口气,伸手抬起在她的下巴,看着眼泪汪汪,忍不住轻轻吻了一下光洁的额头。
他之所以有一种意味莫名,或许是如释重负的叹息,是因为他在这一刻也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世上,有这般胆子的,显然不仅仅是两个人。
“夫君——”林沫看孙一平神色复杂,轻轻唤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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