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确实查阅过相关文献。
因此,对于这个问题,他能给出具体的回答。
“《清圣祖实录》卷二二七记载,‘康熙四理藩院题,驻扎西宁*嘛商南多尔济报称:‘LS送来假**,行至西宁口外病故,假**行事悖乱,今即在途病故,应行文商南多尔济将其尸骸抛弃。从之。“……这是一个主流说法,多数藏文史籍记载都是跟此说法一致。”
他的话说完,同学们就来劲了。
“小师兄,既然有主流说法了,那肯定还有其他说法,对不对?”
苏亦笑,“没有错,确实有很多种说法,比如法尊法师著《XZ民族**史》也有相关记载,原文比较长,我就不说了,大概意思是,桑结嘉措跟蒙古LS汗不和睦,桑遇害,康熙命钦差去调停,结果LS汗以种种杂言谤毁,钦差无可奈何,只能让大师晋京请旨,结果到了青海地界,皇帝降旨说钦差辩理不善,钦差进退两难,大师直接舍弃零位,截然遁去,然后开始周游列国,印度/尼泊尔/康/藏/甘/青/蒙古等处,宏法利生事业无边。尔时钦差只好呈报圆寂,一场公案,乃告结束。”
苏亦说完,众人目瞪口呆。
“竟然还有这样的说法,也太扯了吧。”有同学感慨。
苏亦笑,“其实也有一定的根据的,毕竟仓央嘉措就曾经退回僧衣,不当雪域之王。而且他还曾经化名宕桑旺波混迹民间,这样一来,就挺符合他周游各地,弘扬佛法的形象。不过这不是主流的说法,再加上是僧侣著作,倾向性就可想而知了。”
他说完,就有同学问,“小师兄,还有没有比较靠谱的说法,刚才的说法,太离谱了。”
听到他们的感慨,苏亦笑道,“前面都说众说纷纭了,肯定是有多种说法,比如牙含章先生的《DLLM传》说:‘另据藏文十三世DLLM传所载,十三世**到山山朝佛时曾亲去参观六世**仓央嘉措闭关坐静的寺庙。“……相比较之下,这个说法,是不是更加不靠谱啊?”
这帮家伙忍不住点头,两者相比较,确实后者更加不靠谱。
不过,他们还是不死心,继续问,“小师兄,还有其他的说法吗?”
苏亦笑道,“还有的说法仓央嘉措的最后归宿于ALS旗。”
“啥?ALS?怎么跑去内蒙了?”
“不过相比较山山,ALS确实靠谱挺多的。”
“相比山跟ALS,理塘更加靠谱一些。”
对于之前的这些说法,同学们也不能接受。
先入为主的观念,还是挺可怕的。
苏亦点头,“这种说法并非空穴来风,1957年民族社会历史调查中关于内蒙ALS的报告材料中,提供了当地流行的有关六世**的身世的船说。甚至,贾敬颜先生曾在ALS进行过考察,他说知道十年间,黄宗寺还保存着六世的肉身塔年代,寺内主持侩尚出示六世的遗物,内中有女人青丝等物。”
“至于理塘,不是他圆寂的地方,而是他转世的地方,这点从七世的生平就可以证明。”
然而,相比较山山,内蒙ALS,卫藏隔壁的理塘就靠谱很多了。
说到这里,不等同学们提问,苏亦就开始总结。
“为什么关于仓央嘉措的结局,会众说纷纭呢?我个人觉得最大的原因就是蒙藏人民对他的怀念。”
苏亦的这个说法,也得到了同学们的认可。
今人对仓央嘉措的结局都充满了无尽的惋惜,更可况是古人。
这种说法,并非说说而已。
就算清廷废黜了仓央嘉措,然而,在民间他的地位早就根深蒂固,就算他死后,藏族人民也不承认后立的替代者。
甚至,他死后,根据他最后的一首诗歌,在理塘找到他的转世。
到了这里,这首诗歌,苏亦肯定不能省了。
于是,他又刷刷,开始板书。
“洁白的仙鹤啊,
请吧双翅借给我,
不菲遥远的地方,
只到理塘就回。”
他写完,自然就会同学发问,诗歌主要表达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苏亦只能瞎扯,“传闻这是一首写给他心爱姑娘的情诗,而他的青梅竹马就是来自于理塘的一位姑娘。因此,仓央嘉措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去过理塘,却因为这首诗,使得理塘成为了他的精神故乡。”
众人恍然。
然后又同学跃跃欲试,“小师兄,要不你也跟我们讲一讲仓央嘉措的情诗吧?”
苏亦连忙摇头,“我不是中文系的,对文学史不了解。仓央嘉措的情诗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于道泉先生的功劳,他1930生年首次把仓央嘉措诗歌推上文坛时便以“情歌”命名,故后来的研究者大都沿袭此观点。”
“不过也不是所有学者都认同这个说法,也有学者把仓央嘉措的诗歌界定为道歌,认为仓央嘉措诗歌中的女性形象是因为**密宗的修法所为。这点,我就不展开了,同学们感兴趣的话,可以做相关研究。”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持此观点的是NMG大学教授贾拉森先生。
这个时候,贾先生还在内大读研呢。
自然不可能有相关的论文出来。
而且,78年,国内学者关于仓央嘉措诗歌的研究并不多。
除了于道泉先生的英汉译本外,央民庄晶教授的《仓央嘉措情歌及秘传》,到了81年才开始翻译。
黄颖、吴碧云编的《仓央嘉措及其情歌研究》,82年也才开始出版。
至于龙仁青编著的《仓央嘉措情歌》就更晚了,08年才开始出来。
苏亦就算想研究这玩意,资料也不多。
那么78年以前,除了于道泉先生之外,就没有其他学者翻译仓央嘉措的情诗吗?
并非如此。
也有。
比如曾缄先生就翻译了,先生译有66首诗歌,全用七言律诗的格律。
这样一来,就跟现在流行的现代诗,就相差甚远。
少了所谓的美感了。
至少流行程度,没有那么广。
诗歌,苏亦是外行。
他上的也不是文学史。
分析仓央嘉措的情诗,只是为了让同学们更好的理解对方的生平。
因此,把同学们的胃口吊起来之后,他就迅速返回讲述历史了。
实际上,终其一世,清朝的官方文书中始终称他为六世**。
“除了除于道泉跟曾缄两位先生翻译的几十首诗歌外,关于仓央嘉措的诗歌藏文版的400多首。”
说到这里,苏亦突然问道,“同学们有会藏文的吗?”
好吧,不出意外。
众人摇头。
历史系又不是东语系,更何况,北大也没有藏语专业了。
没有也正常。
不过同学们还是感慨,“仓央嘉措才24岁就去世了,怎么可能写那么多诗歌?”
“这个也太高产了吧。”
苏亦说,“同学们的疑惑,也是很多学者的疑惑。”
“那小师兄你呢?你是哪种观点?”
苏亦笑道,“我的观点跟你们一样,都认为这个数量有些夸大。那么为什么会造成如此现象呢,我个人认为,主要还是藏族民众把许多XZ民歌也托附在仓央嘉措名下,不然仓央嘉措短暂的生命历程中不可能有那么多的诗歌传世,所以我个人认为仓央嘉措的诗歌数量是首。至于真实性如何,有待商榷。”
这个数据,也不是苏亦瞎编也是有根据的。
于道泉先生翻译62首。
庄晶教授124首,其中66首开始就是按手抄本选择的。
曾缄先生66首。
青海出版社到80年的时候,又整理74首,以你,龙仁青的译本也74首。
他是从这些版本,给出诗歌数据区间的。
关于藏族民众为什么把民歌依附于仓央嘉措名下。
苏亦也给出自己的解释。
“是因为仓央嘉措作为六世****是藏族民众心目中的神,他的地位本身具有权威性和圣神性。再者仓央嘉措被迫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引起了人们普遍的同情,同时仓央嘉措在诗歌中表达了强烈的反抗精神,追求自由和爱情,这种反抗精神更容易使藏族民众产生共鸣。”
从人物小传跳到仓央嘉措的情诗,到了最后,苏亦也终于把话题拐回到仓央嘉措本身了。
上面的答案,同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关于仓央嘉措死亡之谜的传说。
同样也是藏民信众对他的同情跟惋惜。
于是,后来LS汗设立的七世,民众压根就不认同。
那么清廷呢?
苏亦又再一次把同学们的好奇心给吊起来。
当时,清廷官方也不认同仓央嘉措的合法性。
“比如康七年朝廷册封格桑嘉措为六世**,总其一生,清廷官方文书中始终称他为六世**。这就耐人寻味了,因为他表明清廷既不承认仓央嘉措,也不承认LS汗选定的益西嘉措。然后,历史上就先后出现了三位六世**的奇特现象。”
听到这里,同学们目瞪口呆。
他们没有想到,历史的真相竟然会是如此。
于是,新的疑惑又来了。
“小师兄,那为什么回来世人都默认仓央嘉措为六世啊?”
“不会是民间自行加封的吧?”
苏亦笑道,“当然不是了,民间加封还算什么加封。仓央嘉措之所以被认为六世,还得感谢咱们的乾隆爷,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又重新默认仓央嘉措为六世**,格桑嘉措为七世**。那么为什么,我会这么笃定呢。因为有清宫旧藏的唐卡为证。”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道,“这也是我为什么会选用唐卡来研究仓央嘉措,原因就是在于此。”
说了那么多。
话题各种跳跃。
好不容易说到了主题。
真是不容易。
他再不紧扣主题。
都跑题跑到十万八千里。
真的会让同学们,因为他就是跟大家讲美术史,讲藏族艺术,讲什么的唐卡了。
其实,不是。
仓央嘉措才是他研究的最终目的。
说到这里,苏亦由不得不继续顺利仓央嘉措的相关研究。
国内学者研究仓央嘉措是从30年代开始的。
可以说于道泉先生就是第一人。
他翻译了《六世**仓央嘉措及其秘史》;接着就是庄晶编仓央嘉措情歌及秘传》;黄颜、吴碧云编《仓央嘉措及其情歌研究》;龙仁青编《六世**仓央嘉措》,这些专著中详尽地叙述了仓央嘉措的身世,还通过仓央嘉措秘史的叙述给读者展示了一个历史之外的得道高僧仓央嘉措。
不过以上四部著作,除了于道泉先生之外,都是80年代以后才开始的。
80年代,才是研究仓央嘉措的高峰期。
研究者基本上都从仓央嘉措的生平出发,进而对仓央嘉措的诗歌进行了分析研究。
苏亦不是研究文学的,也不是藏学家,他是学历史,学考古的。
于是,他选择另辟蹊径,直接从文物出发,从唐卡艺术切入。
这也让他的研究,更加让人耳目一新。
至少,不是苏亦,在这个特殊的年代,肯定不会有人去研究这样一位充满争议的历史人物。
既然要研究清宫旧藏的唐卡,苏亦肯定会有指向性。
他研究的唐卡就是故宫所藏的《仓央嘉措唐卡》。
听到这里,众人终于露出恍然的神情。
也都开始好奇,这幅唐卡到底有什么内容,会引起苏亦那么大的兴趣,会让他深入研究。
苏亦自然不会让大家失望,开始介绍唐卡的情况。
“唐卡的风格,我就不用说了吧。”苏亦笑着问道。
自然不用。
他前面花了一节课来分析唐卡风格,同学们要是还记不住BJ宫廷风格,那肯定就是上课的时候打瞌睡了。
唐卡的风格不用说。
但是唐卡的基本信息,还是要介绍的。
“我研究的《仓央嘉措唐卡》是达*源流组画之一,这组画共计十三幅,包括一至七世**,以及他们的传承有关的历史人物。”
“七世**居中,为正面像,左右各六幅画像,侧身倾向为二世**根敦嘉措,而《仓央嘉措唐卡》上用藏文金字写其名字。”
“唐卡画像后面还缝着白绫一方,汉文写着:‘乾隆二十六年三月初六日,钦命章嘉胡土克图认看番书像****源流一轴。番称****那穆塔尔;清称****伊达塞勒;蒙古称****尹查氐克。“”
苏亦不仅说,还开始板书。
白绫上的文字是繁体字。
苏亦按照繁体字写一遍,又开始写简体字。
写完问,“这些字面意思,就不用我翻译了吧?”
众人摇头。
就是字面意思,一看就懂。
还需要翻译啥。
能够写出简体字,已经很有心了。
“除了汉文外,还有满蒙藏三种内容相同的文字。清宫收藏的唐卡中注明‘番画“即是表面为藏族画家所画,此像来自于藏地。画像中的仓央嘉措年轻英俊,神态安详,右手做说法印,左手托法伦。一底子于坐下虔诚地听他说法。头顶上祥云之中,右边是为祖师,可能是他的上班禅。其下是红色空行母;左侧是手持乌巴拉花箭的知行佛母,这是他主供的护法神。蓝天下是青山绿水特别画出一片白浪翻卷的蓝色水面,一对水鸟欢快的浮游。与其他六位**画像不同支出是没有画寺院建筑。”
说到这里,就有同学忍不住问道,“小师兄,这是为什么啊?”
“不画建筑,是像表明仓央嘉措的特别之处吗?还是画家独爱仓央嘉措?”
同学们的问题八门,苏亦稍微停顿,他们的问题就一股脑儿地涌上来。
苏亦只能给出自己的解释,“大家都知道藏地是没有海的,蓝色的水面,应该就是湖水,那么在仓央嘉措的家乡,哪个湖泊像大海一样蔚蓝呢?”
“青海湖!”
很快,同学们就反应过来了。
苏亦点头,“是的,所以我认为这应该就是画家想说明仓央嘉措圆寂于青海湖滨,画家以此表达对他的缅怀之情。”
众人再度恍然。
这个解释,完美的契合《清圣祖实录》二二七卷里面关于仓央嘉措圆寂之地的描述啊。
于是,有同学问,“那么小师兄,你是认同画中的观点了?”
苏亦给出肯定的回答,“是的,为什么不呢?”
主流的观点不认同,那认同啥?
以他对仓央嘉措的研究还不足以支持他提出新观点的地步。
扯了那么多,终于回归到文章的主题脉络了。
确实不容易。
文章到了这里,并没有结束。
前面分析了那么多。
涉及到仓央嘉措唐卡,就寥寥数语,如此虎头蛇尾肯定不是苏亦的风格。
于是,他接着讲。
“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二月,七世格桑嘉措圆寂,这年底乾隆帝命章嘉国师进藏协助驻藏大臣寻访****转世**,他在卫藏住了一年多协同驻藏大臣与代理**事务的第穆活佛,征求了六世班禅大师的意见……八世**姜白嘉措。章嘉于乾隆二十四年返京上奏,乾隆帝于乾隆二颁旨准予确认。”
“我为什么说这些呢?”
“因为我查阅相关史料,《仓央嘉措》这组**源流画像估计就是章嘉国师由卫藏我带回的,在乾隆二十六年三月初六日献于宫廷的。”
“那么我为什么又强调这一点呢?主要是跟乾隆有关,这组源流唐卡画像肯定得到了乾隆帝的亲自过目认可的,不然不可能存放在宫廷之中。从这点上,我们可以大胆的推测从此像进宫时乾隆帝就默认了仓央嘉措为六世**,顺应了藏族人民的心愿。”
实际中,这组画像进入宫廷的时候,距离仓央嘉措被废的1706年已经过去年了。
半个世纪过后,他才被清廷确认。
这其中的原因,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然而,他刚讲完,于是,就有同学迫不及待地问道,“小师兄,这张唐卡你有没有带过来啊。”
听到这话,苏亦乐了,“想什么呢,故宫的藏品,就算是故宫的工作人员想看都难,别不要说我一个实习生了。不仅如此,除非遇到展览,不然,普通人想看基本上没啥机会。”
顿时,现场一阵哀叹。
“那小师兄,周末我们去故宫游玩,也没有机会看到这组唐卡了?”
苏亦再次给出肯定的回答,“是的,没有机会,除非有庆典活动,涉及到相关历史大事件,才会有相关的展览,不然,想要观看这些唐卡确实不容易。”
他的话,让同学们失望不已。
就在他们垂头丧气,满脸遗憾的时候,苏亦突然笑道,“虽然我没法把这幅唐卡给你们带过来,但如果你们想看它的样子,我还是有办法满足你们的。”
同学们有些懵圈。
“小师兄?啥情况?”
“难不成你还能变出来不成?”
“我的天啊,小师兄,你不会是把这幅唐卡给画出来了吧?”
苏亦笑道,“恭喜你们, 答对了!”
瞬间,教室内的同学们都乐疯了。
尤其是,苏亦拿出自己的临摹图挂在黑板之中的时候,这帮家伙都开始鼓掌。
掌声经久不息。
直到这个时候,北大历史系77-78级的本科生,终于有机会领略到他们小师兄传说中的绘画功底了。
也让他们真正体会到有一个会画画的小师兄在课堂上讲课,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到了最后,就连王永兴先生都感慨不已。
说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历史课还可以这样上。
这一刻,苏亦终于把他拉跨的绘画技能运用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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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仓央嘉措的悲剧人生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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