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看一看就知道了,所谓的城墙,就是一堆杉木栅栏,既无石头,也无砖块,而所谓的城门,就是双开的篱笆门……
想想百里之外的金陵城,高三丈多,城墙又宽又厚,再看看这句容,简直是天壤之别。虽说不敢与金陵争,好歹也应该弄个砖头城,让人能爬上去,看看风景,装饰下谁的梦不是。
栅栏城也就算了,整个城也没半点规整的样子,整体上,就是一个接近圆形的城,只不过这个圆,画的时候需要哆嗦几次。
当然,城如此也是有原因的,外面的河就是这样流淌的,顺应自然,借势而为,这就是“勾回弯曲”之句、“饱和圈地”之容。
顾正臣看着并不热闹的街道,稀疏的行人脚步匆匆,侧头说:“周茂,那一座塔,就是崇明寺吧?”
周茂看了一眼,点头道:“是崇明寺,县尊想要去寺庙看看?”
顾正臣微微点头:“你是这句容城中人,想来知晓崇明寺的来历,讲讲如何?”
周茂有些纳闷,这县丞、主簿、典史等都在忙碌,不是找地,就是找砍木头的地方,或是在忙着征调徭役,你一个知县,竟然啥都不干,跑去寺庙找释迦牟尼?
泥塑的和尚能帮你?
腹诽一番,周茂还是不敢冲撞,讲解道:“县尊,这句容的崇明寺,与江心的崇明岛有关。自唐时起,句容先民不断迁入崇明岛垦荒,后来才有了崇明镇、州。洪武二年时,朝廷将崇明州降为崇明县。”
“再说这城中崇明寺,始建于东晋咸宁元年,当时名义和寺,后因战乱毁了。北宋天佑二年,句容的乡绅们重建义和寺,移居崇明的句容人听闻消息,慷慨解囊,并在历次修缮、扩建时出了财力。为示感念,改名为崇明寺。”
顾正臣与周茂说着话,便到了崇明寺门口。
大门敞着。
有商人、百姓进出,算得上有些香火。
周茂犹豫了下,上前对顾正臣说:“县尊,眼下最紧要的事是俘虏安置,此时不宜入寺拜佛。”
顾正臣侧头,含笑看着周茂:“你担心俘虏安置出了问题,入寺拜佛会成为本官的致命污点?说起来,到句容多日,你是第一个为本官着想的啊。”
周茂脸色微变,连忙说:“县衙上下皆关怀县尊。”
顾正臣轻轻一笑:“真关怀还是虚情假意,我还是分得清楚。周茂,你在县衙办事有四年了吧?”
“回县尊,四年又八个月。”
周茂回道。
顾正臣抬腿走入崇明寺,意味深长地说:“你应该清楚,前几年想要为官,有三条路可走:科举取士、察举授官、吏员考满。不过如今,只有察举授官、吏员考满两条路可走了。你是老吏员了,应该清楚,你的考满由本官来写,不是刘县丞,也不是赵主簿,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周茂打了个激灵,看着似笑非笑的顾正臣,心思急转,咬了咬牙,拱手道:“周茂定唯县尊马首是瞻,还望县尊提携!”
顾正臣抬起手,拍了拍周茂的肩膀,平和地说:“提携不提携你,由朝廷吏部说了算。本官能做的,就是把你的名字报到吏部。当然,我需要看到忠诚,看到能力,好好想想吧。”
周茂肃然地看着顾正臣,目光中有些畏惧。
顾正臣背起双手,走向佛殿:“去,帮我把主持找出来,就说,本官有大事与他商议。”
周茂恭敬地答应:“属下这就去办。”
顾正臣站在佛殿门外,看着泥塑金身的佛。
没有去拜。
佛不渡人,不渡鬼,不渡魔。
佛什么都不渡,它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具象化的寄托之物。
拜佛和拜一棵树,一棵草,一片云,没什么区别。
佛解决不了敌人,解决不了困难。
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改变现实的,是人。
“阿弥陀佛,不知县尊来临,罪过,罪过。”
一个身着浅红色袈裟的老僧,手持佛珠行礼。
顾正臣拱手:“不知主持如何称呼?”
“智在。”
“智在,好法号。”
“县尊是礼佛还是……”
“谈香火之事。”
智在老僧看了看顾正臣空空如也的双手,不像是来送香油钱,不知其来意,只好说:“此处喧嚣,请县尊移步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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