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满,粮食堆出尖堆。
粮长周大禄的仆人周福站在斛边,抬起脚就踹在斛的中部,斛身猛地一颤,甚至出现了微微倾斜,原是尖堆的稻谷瞬间散开,沿着斛的边缘处不断洒落,甚至连斛内的稻谷也倒出不少。
淋尖踢斛,与某些风趣的记载并不一样。
大明用的是六十斤斛,根本不需要任何助跑,也不需要拿树练习,只需要人站在旁边踢上一脚,粮食自然就满溢而出。
若是加个十米助跑,就这点分量的斛,还不给踹倒了去……
周大脸色一黑,上前两步又硬生生止住。
周福扫了一眼周大,鼻子里哼出一声,摆了摆头巾,找人将斛里的粮食倒回麻袋称量,见少了一斗米,便冲着周大喊:“该缴四斗八升又五勺米,实缴四斗一升米,还需补七升。”
周大嘴里骂骂咧咧,刚刚那斛里装的米可不是四斗八升多,而是五斗八勺,硬是如此,才给折出四斗一升米,还得补!
没法子,他们要必须给,要不然今年粮算是没缴够。
从娃手中拎起米袋子,周大便走向周福,将米袋子一给,咬着牙:“给!”
周福接过,拿起秤杆,钩子穿过麻袋,随手便抬了起来,调整着秤砣挂绳,见粮食多了,便打出一些出来,待算够七升后,便将这七升米倒入原来的麻袋郑
完事之后,周大才走向作账先生那里,交还由帖,写下账册,勾清之后,县衙户房吏员陶庸便会过目,然后在由帖之上盖下印章,印章的一半在由帖之上,另一半则在税薄之上。
周大领走由帖,证明自己完成了今年的秋税。
看完整个流程,顾正臣脸色很是难看,对骆韶冷冷地:“户房需要整顿了,淋尖踢斛这种事,绝不允许发生在句容!”
骆韶有些无奈,壮着胆子解释:“县尊,淋尖踢斛这在各府州县都是常见之策,朝廷俸禄微薄,若没有这点收入,县衙中人恐怕会饿死。眼下咱们县衙有养廉银,自可以废了这淋尖踢斛,只是若哪一日没了养廉银,这一招恐怕还是会……”
顾正臣凝眸不言,事实上,骆韶所言是有道理的。
对于洪武初期的大明府州县而言,其灰色收入主要就是两大块:
其一,征用徭役,克扣粮食。
其二,征收两税,淋尖踢斛。
至于折色火耗,那玩意是建立一条鞭法的基础之上,是以银为主的税收灰色收入。那时候都收银了,你总不可能淋尖踢斛去,只能已火耗为由搜刮百姓……
不过那是张先生的事情,老张家现在的人叫张官保,距离张白圭还太远。
俸禄过低,人又不能饿死,自然是想法子另寻出路,这两招几乎在大明各地都有,彼此心照不宣,谁都不,还能发扬光大,也算是传播学中的奇迹了……
这些踢出来的粮食,自然不都是粮长的,很大部分会进入县衙,你看看那户房陶庸,姿态优雅,有有笑,摆明了是见多了这种场景,似乎对周福踢斛的本事很是满意。
顾正臣拦住了要离开的周大,看向又堆出尖堆的斛,走了过去。
周福抬起腿,刚想踢下去,就感觉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给砰了下,转过身看向地面,只见一枚宋钱落下。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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