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将至,懋国侯领着第一文臣的身份,自然迎来送往,访客如云,连带着整个侯府上下繁忙不堪,一面应着新年筹备事宜,一面又周全着京中贵胄间的礼数,倒无人将精力放在客院中的这个贫贱女子身上。
卫妙之闲暇时,亦不过来此坐上一会儿,闲闲着问些异地风景人貌,又讲些京中秘闻趣事来听。知道裴贞婉擅琴舞,倒来了兴致,打发人送了几把琴箫来,直笑着要她奏与自己听。
小年这日,侯府更是繁忙,扫年祭灶,上下装点,愈发显得年味浓了起来。厨房更是贴心,送了精致的酥灶糖、鹿肉火烧、三椒油饼,及白玉芙蓉汤到客院,裴贞婉独自居住,自然用不了这么多,略捡了几样,其余让两个洒扫的丫头领了吃了。
寻常卫妙之日日皆来看上一眼的,今日却到了酉时依旧未见人影,裴贞婉心下有些奇怪,起身在客院中梅树下站了一会子。
偏偏客院之外突然人声涌动起来,裴贞婉等来的,竟不是卫妙之。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狐媚子,长得怎么一副勾人的模样!”
人还未进客院,这一叠尖利的声音便已传了进来。裴贞婉循声望去,还未眨两回眼,一个身着罗衣,体态风韵,面上带着些许鄙夷刻薄之状的老妇人便已摇摆着走进来了。一路进来,带了一身的酒气,身子略一顿,瞥见树下站着的裴贞婉,便径直掐了腰冲了过来。这妇人身后跟了几个小厮与婢子,神色急切,想拦却又显然拦不下。
“就是你这个小娘子吗?”这人一双吊梢眉横吊在鬓角,嘴角微瞥,上下厌弃地打量着她,张嘴便道:“我说你这小娘子生的也算模样周正,你来我侯府是何居心,好端端的,你可是惦记上我侯府的富贵繁华?我呸!趁早省了这门心思吧。”
裴贞婉莫名其妙,这好端端的小年夜,怎得就冲来一人这般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退后两步端详一下,这人鬓角有些白发,年岁也应是五十有几,卫夫人?想来定然不是,懋国侯夫人,哪里就能是这般撒泼模样,那这人衣着贵重,也不是寻常下人穿着,究竟是何身份?
那妇人见裴贞婉半晌也未答话,竟是气不打一处来:“老身好心叫你一声小娘子,你怎得连一点礼数也不知?果然是小门破落户的,倒叫老身好好教一教你!”
这边话音刚落,便撸了袖子要上来打。
裴贞婉居于客院,乃是侯府二小姐请来的客人,如何能轻易打得的?客院中的两个丫头连着随着妇人进来的下人们,急忙上前左右架住,口中忙迭道:“李妈妈不能打,不能打。”
那李妈妈吃了酒,又是丰满健壮之人,哪里是这些人轻易拉得住的?左右挣脱了开来,上来就扑到裴贞婉的身上。
饶是裴贞婉自幼习武,腿上力道十足,也被这李妈妈撞的一个趔趄,那扑鼻而来的酒气直将她笼罩在一片眩晕中。这是侯府,她应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便也就着这个势膝盖一软摊在地上,故作惊恐道:“这是哪一位,奴家因何得罪了您老人家?”
这李妈妈自她身前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住,左右一甩将那几个下人推开,拉着衣服朗声道:“老身的身份,哪是你这等穷困人等能知晓的。你这小蹄子,算着年岁早就已经婚配嫁人了,好端端的你混进我们侯府,莫不是想要攀附我们侯爷,我告诉你,有我李妈妈在,你就休想!”
客院的一个小丫头壮着胆子扶着裴贞婉站起来,悄声道:“这是我们夫人的乳娘李妈妈,随着夫人一同进府的,侯爷与夫人对她都很是客气。”
原是这样,裴贞婉心下冷笑,这位竟是一个狐假虎威的主,想来借着曾奶过侯府夫人,又因懋国侯与卫夫人平日里礼敬她,便有些托大。只是这老妇若是想闹,早几日便可,为何偏偏拖到小年这一日,还是吃了酒才来的?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想要攀附侯府,难道是以为自己有意做侯府妾,因此来替卫夫人出头?
“李妈妈怕是想岔了,”裴贞婉端正站好,柔声道:“奴家不过得二小姐可怜,留在府中过个年而已,李妈妈所说的,奴家可听不明白。”
“呵,你当我瞎了眼不是,你这一副娇羞的样子做给谁看?”这李妈妈说到兴起,干脆上前一步,一手便伸到裴贞婉的面前,转手就拧上裴贞婉的面颊,“你有几分姿色,就做这种样子骗我们二小姐?我们二小姐心善好骗,我可不是!”
裴贞婉本是一侧身便能躲开,只是见这老妇步步紧逼,像是认准了她的意图,这般胡闹。这怒骂的间隙,耳力极佳的她却也清楚听见客院外脚步嘈杂,像是来了许多人的样子,虽不知来者是谁,倒不如先让李妈妈拧上一下,也许能有用处。
这边脸颊一痛,那边便听到清丽的一声:“快叫李妈妈住手!”
一众下人们赶紧拥上来,七手八脚地将这喝醉的李妈妈从裴贞婉身上剥了下来。这李妈妈不甘,骂骂咧咧地,便有人赶紧上前拍着顺气。
裴贞婉轻抚一下面颊,还真有一丝痛意。
卫妙之急急跑来,又是焦急又是抱歉道:“裴姐姐无事吧,李妈妈吃醉了,却跑到这里来耍疯,委屈姐姐了。”
裴贞婉摇了摇头,这才见随在卫妙之身后的,衣着贵重,神色雍容文雅的妇人,想来这便是懋国侯夫人了。
那卫夫人走上来,面色尽是关心,温声道:“府里今日小年宴,这李妈妈多吃了几口酒,几句话听岔了,就来叨扰了裴姑娘。姑娘是我侯府的客人,却无端见了李妈妈耍酒疯,倒叫姑娘看笑话了。”
裴贞婉此时额上几丝头发因厮打垂落下来,飘在脸颊之旁,带了一丝丝痒意,摇头道:“无妨,劳烦夫人专程来这一趟。”
偏那一遭李妈妈还在撒泼之中,被人左右架住,自是不爽,不由瞪着眼继续骂道:“你要说你没有许人家,我才不信,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你就是存了心要……”
“还不堵上嘴!二小姐在这里,如何能说这些浑话!”卫夫人冷脸喝道,便有婢子赶紧团了绢子塞到李妈妈口中。
卫夫人使了一个眼色,男丁们匆匆抬了李妈妈出去,连着跟进来的下人们也悄悄走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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