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下人们,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真是丑妇多作怪。
我骂骂咧咧地,走出大夫府,准备在村子里,将她寻回来。
却突然发现,此时竟是,黄花盛开的季节。
乡间田埂,大片的黄花烂漫。
风拂来,花香淡淡。
我忽然有些恍惚,仿佛自己还是那个惦记着菜花饼的少年。
莫非,铃是去摘黄花,给我烙饼了?
仿佛心中灵犀一闪。
我快步地,向着以前我们三人居住的旧屋走去。
自从我登科,就没有回过那个我住了二十余年的旧屋。
所谓的旧屋,其实就是两间破旧不堪的土棚。
屋外有个小院子,用低矮的篱笆围着。
篱笆已经残缺,只剩下几支朽木支棱着。
土屋的房顶,是用稻草和破瓦覆盖。以前一到雨季,我们三人,就只能东躲西藏,捡雨水淋不到的地方勉强度。
如今,这土屋,更是变得断壁残垣。
只剩下个破门,勉强虚掩着。
这扇破门,以前可是母亲的宝贝。
母亲说,只要有门在,关起门来,就是个家。
于是乎,我们三人,每年都花大力气,将这木门,修修补补。
过年的时候,我还会写对联,贴在这门上。
而铃,则会剪出各种各样的精致窗花,往这扇宝贝破门上贴。
想到这里,我不会心一笑。
往事,如同潮水一般,往我的脑中涌来。
我心中有些感慨。
却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一股让我魂牵梦萦的,牵肠挂肚的,香味。
菜花饼!
铃让我回乡,果然是给我做了菜花饼!
还是她有良心。
我颇有些高兴,决定好好夸赞铃一番。
于是我唤着铃的名字,将大门推开。
大门发出令人不快的吱呀声,随之映入我眼帘的,果然是铃。
但是,她已经,将自己吊死在了旧屋的横梁上。
我有些发懵。
我呆呆地望着铃。
她的旁边,是那张以前我们一家人一起吃糠咽菜的破桌子。桌子上,果然放着个碗。碗里,是我最喜欢的,菜花饼。
铃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给我烙了菜花饼。
菜花饼还冒着气,发出熟悉的香味。
碗旁边,放着一张纸条。
我呆呆地走过去,木然地将纸条拿起来。
竟是铃清秀的小篆:
‘忆清秋,
月满楼,
花间长醉执君手。
伊人空瘦,
难述离愁,
对镜红妆易白头。
青山旧,
水难留。
几度愁肠可知否?
桃花深处,
愿与君辞,
只留清风满衣袖。’
我拿着纸条的手突然颤抖起来。
我不知怎么的,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哭那再也吃不到的菜花饼。
哭那再也回不去的贫寒而快乐的子。
哭那再也不能团聚的一家三口。
之后,我厚葬了铃。
人嘛,总要向前看。
流连于往事,于事无补。
幸亏我还有我的荣华富贵。
我还有我的貌美心慈的小丁。
但是,没有想到,我的人生,又匆匆地踏上另一个岔路。
很快,就有人上书参奏我,说我抛妻弃子,气死寡母,是个狼心狗肺,道德败坏之人。
彼时吾皇是个女人,对这些数典忘祖,刻薄寡恩之事,尤为在意。
于是她一道圣旨,将我罢官。
我的荣华富贵,一夜之间,像泡沫一样消散。
幸亏,我的美妻还在侧,老丈人还是个权倾朝野之人。
我东山再起,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于是我丝毫没有颓废,只打算回到府上,就全当韬光养晦罢了。
直到我穿堂而入,走进我和小丁的卧房,我才发现,这些韬光养晦之说,不过是一厢愿。
因为我竟然看到,小丁正在和一个陌生男人,行那苟且之事。
我勃然大怒,提剑就要手刃这个夫。
却听见小丁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你的绿帽子,多了去了,又不止他这一个,你杀得完吗?”
我气急败坏地冲着小丁喊道:“我对你百依百顺,关怀备至,你为何要不知廉耻?”
小丁却依然笑嘻嘻地道:“我这个不知廉耻的人,不正好和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人般配吗?”
我却突然愣住了。
小丁说的这句话,真是对极了。
我自己不做君子之事,怎么还去要求别人,礼义廉耻呢?
我只能颓然地将剑仍在地上,低声下气地道:“妻,为夫不会怪你。只要你从此修养,你我还是同从前一样,琴瑟和鸣。”
小丁突然大笑起来:“琴瑟和鸣?如今你已经败名裂,我如何与你琴瑟和鸣?”
我惊道:“妻,你此话何意?夫妻不应该是同甘共苦吗?”
小丁饶有兴趣的望着我,一副循循善的表道:“我只能与你同甘。只有铃那种下jiàn)的人,才配与你共苦。你如今住的地方,是中书府。只要你滚蛋,我爹中书令,就会立即为我招来新的金龟婿。”
望着小丁dàng)的笑脸,我突然想起了,我为了她做出的种种。
赶走铃,刻薄贝儿,bī)死寡母。
我当真追悔莫及。
母亲临死前,曾对我说,只有问心无愧,才能自尊。
我此时此刻,真是无地自容。
我如同发了狂一般,大笑着,走出了中书府。
我寒窗苦读十余年,如今却落了个赤条条,一无所有的下场。
仿佛黄粱一梦。
我的心中,却并不责怪小丁。
我知道,即使没有小丁,也会有其他女人,像苍蝇一样,盘旋在我周围。
因为,我便是那有缝的蛋。
让我一无所有的,不是其他,而是母亲所说的,我低下的人格和cāo)守。
我枉读了圣贤书。
只学了圣贤的智慧,却没有学到古人的德行。
我一路狂笑,回到旧屋,写出了往何处的残词,遁入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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