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高允却乐了:“想杀你的人那么多,何时轮得到我动手?”
我有些不相信:“既不是你陷害我,你为何要设计捉我?”
高允一笑,却静静盯了着我许久,才缓缓说道:“果然在你的眼里,别人的痛苦,都是不值一提的。”
我好生不解:“别人的痛苦?高允,你究竟在弄什么玄机?”
高允脸色一肃道:“你还记得十年前,那个即将接任紫衣捕快的岳峰?”
“岳峰?”我沉吟了一下,名字有些模糊,但我却断不会忘记。这个人,于我的仕途曾经产生过重要的影响。但他的名字,我却讳莫如深,从不轻易提及。
高允正色道:“当时,岳峰已在顺天府供职十年有余。他行事果敢,思维缜密,经手的案子无往不利,无一不破。罪恶在他的手中,无不遁形。在汴梁城中,他就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望着高允一脸迷醉的表情,我轻哧一声道:“神?但我听说的却是,岳峰黑白通吃,贪赃枉法。据说他家里火房的地板下,竟铺满了黄金,都是黑道孝敬他的脏钱。”
我的话,仿佛并没有对高允产生影响。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热切之中:“岳峰夫妻二人,长年寒衣,身无长物。他的老母亲,被风湿折磨多年,却迟迟不去就医,最后手脚变形,不要说行走,连站立都不能。岳峰唯一的小女儿,小小年纪,便要操持家务,八岁时随母亲洗衣时不幸溺死在河中。若说别人贪赃枉法,谋求横财,我尚且相信。但若说岳峰敛财,那真真是荒谬无稽。”
我不以为然道:“万事皆有表象。伪装成谦谦君子的牛鬼蛇神比比皆是。当年是顺天府的兄弟们,亲自在岳峰的府中,搜出了脏钱和他勾结黑道的证据,怎会有假?”
高允点点头道:“不错。当年确是顺天府的兄弟们,缉拿岳峰。”高允盯着我,目光有些冷峻:“但是,顺天府又是从何得知,岳峰勾结黑道,收受贼赃?”
我一滞,神情有些不自然:“这个我如何得知?”
“你不知?”高允凑到我跟前,有些戏谑道:“岳峰勾结黑道,藏匿贼赃,甚至连贼赃的具体位置,顺天府都一清二楚。其中的原因是,当年有人告密。”
我的心中没来由地一惊,头上已经渗出汗珠。
高允没有理会我的不安,仍然缓缓道:“而这个告密者,就是,你。”
不知怎的,我居然有些支支吾吾起来:“你,你我都是执法者,自然知道,秉公执法是我们的立身之本。我既然知道贪腐之事,不论亲疏,自然只能大义灭亲。”
“好一个大义灭亲。”高允冷笑起来:“你竟然也没有忘记了,岳峰曾经待你我为亲人。”
高允顿了顿,似乎回忆起当年之事,有些伤感道:“那时你我,是刚进入顺天府的新丁,举目无亲,满心惶惶。但岳峰大哥,待我们如兄如父。不但悉心教授我们断案之法,还对我们颇为照顾,让你我不受那衣食困顿。更为甚者,如果不是岳大哥相护,你我.可能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可以说,我的这条命,也是岳大哥给的。”
“我自然感念岳峰之恩。”我有些不悦,冷声道:“但是他自甘堕落,与汴梁的大奸商顾勇勾结。那顾勇,可是当年叱诧风云的人物,横行霸市,欺压良善,自己还豢养了府兵,公然与顺天府叫板。顺天府早将这顾勇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那你是如何得知,岳大哥与顾勇勾结?”高允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调仍然不急不徐。
“我曾经在岳峰家里寄住了两年之久,自然清楚岳峰之事。”我辩解道。
“不错,彼时你在汴梁城中,举目无亲。岳大哥便将你安置在自己家中,视你如同亲弟。”高允的表情阴晴不定:“你当时对岳大哥,也颇为恭顺。不但鞍前马后,殷勤效力,你更在岳大哥出事前的两个月,亲手帮忙修整了岳大哥家里的火房。”
“你此话何意?”我大惊道:“你是怀疑我栽赃岳峰?”
“岳峰火房地板下的黄金是谁人铺设,我并不知情。”高允摇摇头道:“但显而易见的是,岳峰之事过后,你立即从一个小小的蓑衣执事,连升数级,顶替了本来属于岳大哥的紫衣捕快之位。”
“我升任紫衣,是凭自己的本事。”我冷哼一声:“原来你是嫉妒我能在短短时间内高升,才会如此攀污于我。”
“攀污?”高允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竟然露出了笑意:“你既然有本事,为何在升任紫衣之后的十年内,毫无作为,再无寸进?就连当年传说勾结岳大哥的顾勇,也在岳大哥革职之后,在你这个紫衣捕快的眼皮子底下,奇迹般地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我脸色一白,涩然道:“仕途之事,本就难以捉摸。”
“不是难以捉摸。”高允依然挂着笑容:“而是这十年来,你用这些栽赃诋毁的手段,无法再助你更进一步,登上高位。”
“胡说。”我大怒,噌地站起来,走近高允,瞪着他道:“我几时栽赃?诋毁何人?”
高允不甘示弱地道:“你表面上友善可亲,实际上冷漠阴沉。当年你构陷岳峰,原因是你垂涎紫衣之位。而岳峰的存在,将是你的巨大障碍。所以你处心积虑,串通顾勇,栽赃岳大哥,并在事成之后,放任顾勇全身而退。这些年来,顺天府的兄弟,但凡有稳重出色,受到赏识的,你就会想方设法,抓住错漏,在府尹大人面前搬弄是非,万般诋毁。十年来,竟无一人,超过你的品阶。府中兄弟,何人没有吃过你的亏?众人称你是笑面虎,当真有冤枉你?”
我听得冷汗淋漓,却强作镇定道:“你说我串通顾勇,可有证据?”
高允冷冷道:“我与你同时到顺天府,虽不如你升任紫衣捕快神速,却也按部就班,紫衣数年,现如今也终于熬到了得升灰衣掌事之时。偏巧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被人举报在老家因为购置田产,而伤人滋事。人证物证俱全,抵赖不得。府尹大人大怒,不但将我杖刑惩罚,还夺了我晋升灰衣资格。我心中好生奇怪,这无中生有之事,如何能够坐实?于是我告假归乡,才知道有人冒我之名,在乡下购置田产,却用了巧取豪夺的手段,将那卖主殴打致残。我几经波折,终于揪出这冒名顶替之人。盘问之下才知,这冒名之人,竟是当年顾勇的手下。这冒名之人,虽是胆大,却是个软骨头。他经不住我的一顿拳脚,就如实招供了当年与你一起陷害岳峰,如今又受你所托,在乡下坏我名声之事。”
我心中懊悔,暗骂顾勇的这个手下成事不足。于是我冷冷地道:“你既已知道,我也多说无益。你待如何?不如说个条件。”
“条件?”高允嘿嘿一笑:“你可知当年岳峰被你构陷之后,下场如何?他被罢官流放,病死在南方蛮夷之地。而岳大哥家产被查抄,他的夫人和老母亲双双吊死在祖屋之中。你的背信弃义,构陷忠良,结果是岳大哥一家的家破人亡。我今日如果给你开出条件,我有何颜面,面对岳大哥的在天之灵?”
说到此处,高允已经双目通红,如同野兽嘶吼。
我却是汗如雨下,全身湿透。我甚至觉得全身如同虚脱一般,双腿一软,竟重重坐到地上。
看来要让高允放我一马,着实是不现实了。
我如今被人陷害,也算是得到了报应。
只是我身陷囹圄,却还不知到底这陷害我之人,究竟是谁,未免让我心中遗憾。
我摸了摸额上的汗珠,有气无力道:“高兄,我确实是罪有应得。但我心中仍有一事未决,无法心安。倘若你圆我心愿,我甘愿伏法。”
高允神色一动,问道:“你有何心愿?”
我轻叹道:“唐令和贱婢小莲之死,我尚不知何人所为。我妻何静,大概是这场局的始作俑者。我只想与她当面对质,她到底因何要陷害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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