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安置在砧板上,额头和外露的舌头都叫刀子划出倒五芒星的图案。
杀人者像是虔诚的邪信徒,仿佛这么做是为了给魔鬼举行献祭仪式。
达里欧跟着伍德来到餐厅。
“主子!主子!你说这些都是露丝大法官叫人干的?”
“恐怕是的。”伍德眉头紧皱,“我原本想带着金子,来找路德维希买凶器,买我姐姐的那把枪。用这个机会,和他言归于好。并且提上我和露丝的婚事。这样,我的表兄会产生危机感。因为普拉克家的财产永远是普拉克家的,在表兄眼里,它绝对不能是佩洛西家的附属品。”
达里欧一拍脑袋:“哦!你想让他们狗咬狗!”
“这是一种动态平衡。”伍德按住餐厅的门把,仔细去聆听门外的动静,“这个镇上有三位大法官。之所以是三位,是因为王都不允许地方官员勾结私通只手遮天。我与露丝交好,就必须拉拢路德维希,让他们互相猜疑忌惮,与普拉克家达成短期的共同利益体,就不会闲下来找我姐姐的麻烦。”
餐厅大门打开。
伍德和达里欧都惊呆了。
十数具尸体倒吊在厅堂的天花板上,都是府邸的佣人奴工,皆是割喉而死。
尸首的血落在大理石砖面,绘出一句话。
【记得我们的约定。】
伍德?普拉克先生此时此刻心情复杂。
他不知道这句话是谁写的。
是露丝?还是那头黑山羊,那只名字叫“巴风特”的魔鬼?
——约定?
是明天的占星铺之行吗?
还是说,巴风特想从我身上拿到更多的“知识”?
伍德喊达里欧用飞刀把绳索打断,将尸体都放了下来。
死者的表情安详,没有任何挣扎反抗的迹象,喉舌没有异色,不像毒死的——都是一刀毙命。
看来不是熟练的杀人犯,而是非常专业的杀手。
最终两人在书房找到了路德维希大法官的尸首。
大法官叫人一枪打断了脖子,伍德在现场找到了铜皮子弹,正是姐姐的那把六发装转轮手枪。
“现在咱们怎么办?”达里欧问。
伍德:“人是你杀的吗?”
达里欧:“那肯定不是呀!你不是睁眼说瞎话嘛!主子!”
伍德:“人不是你杀的,你不会报官呀?”
达里欧一拍脑袋。
“对哦!等一下……报官是……报哪个法官?”
伍德指路德维希的尸首。
“难不成你还想找他判案?”
达里欧愁眉苦脸的,染发剂和假胡子都没在身边,连案发现场的大门都不敢出。
“主子,你说了算。”
伍德带着达里欧坐在路德维希宅邸正门玄关的小石阶上。
俩人抽着烟,指望着雨能早点停。
伍德面无表情,大脑一刻不想停下。
毫无疑问,巴风特是一种危险的,凡人难以掌控的神秘力量。可是索尼娅老师为什么对它视而不见?也没有将关于巴风特的重要情报交给我。
——或者说,就像是索尼娅老师自己讲的。
【虽然我也不算很厉害的魔术师,老师说我实力很弱,没有自信。】
是的,没错,索尼娅老师也处理不了巴风特,她对巴风特的了解甚少,和伍德一样,算是知识盲区。
达里欧大声嚷嚷着,将伍德惊醒。
侍从浮夸地形容着刚才所见。
“那一条条尸体呀!像是腊肉似的!我老家挂腊肉就这么挂的!冬天晾上去,来年春天就能吃了!老吓人了!”
伍德:“都把我看饿了。”
“哈哈哈哈哈哈……”达里欧的笑声局促又紧张,有种莫大的恐怖在内心扎了根,它几乎要将小侍从整个吞下,“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弱。
达里欧怯声低语,往伍德少爷身边靠。
“我和你老实说吧,少爷。我不是告诉你,我的来历呀,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吗?”
伍德抬手打断。
“你别老实说,你说就行,我有自己的判断。”
达里欧鼓起勇气,从兜里弄出来一瓶绿油油的药水,拧开瓶盖喝了下去,紧接着,他脖颈两侧的肌肉收缩拢齐,喉结扭曲变形,幻形咒一样的魔药效果解除之后。
这个小侍从。
这个“他”。
变成了她。
达里欧先生。
变成了达里欧女士。
伍德看呆了。
达里欧的坐姿相当爷们儿,让雨水淋得受了寒,搓头发打喷嚏的举止行为也是。
伍德指着达里欧的鼻梁。
“我以前可是问过你。魔术能不能把男人,变成女人。你说不能,没有这种魔术!”
达里欧女士狡辩道:“那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伍德红了脖子,“我原来以为你是馋我姐的身子!——”
“——哪儿有!”达里欧的真声很特别,像是海鸥的厉鸣,中气十足,声音能传出去很远,有种女性歌唱家练声时的穿透力。
她无辜地耍着滑头:“我要是装作馋小姐身子,她能收留我嘛?我一个女人,还是个强盗,如果不扮成男人,要是进了别家老爷的屋子,让别人抓了痛脚,威胁我卖身卖命!我还能完整的出来吗?!”
想到此处,达里欧女士松了口气。
“还好呀,还好我遇上了小姐!幸好我遇上了小姐!”
伍德厉声问:“你见着我的棺材时!是不是还在庆幸我这个纨绔死了?没有人来坏你的好事了!”
达里欧笑嘻嘻地答道:“没有的事儿!你开什么玩笑呢!主子!你现在就是我亲主子!嘿嘿!”
“你个死骗子!”伍德攥紧了拳,高高抬起,却迟迟没有落下,他咬牙切齿:“你把我忠心的男侍弄哪儿去了?我真的好想念他!我现在想抱抱你都不行了!”
“哈哈哈哈哈哈……”
达里欧捂着肚子,原本还算圆润清秀的脸笑得满是褶子,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和这个小主人在一块时,就会没来由的开心——她想,她大抵是傻了,疯了,中了毒。
伍德思索再三,又指达里欧的鼻子。
“我问你!你要偷我的东西,摸我屁股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达里欧:“哈哈哈哈哈哈哈。”
伍德欲言又止。
“你……”
达里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伍德生无可恋。
“达里欧,你可不可以变回去。”
达里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伍德问:“朱莉知道你是女人吗?”
达里欧摇着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
伍德伸手从那疯丫头的兜里掏出一袋青果,自顾自地嚼着酒糟。
“你说你多好一姑娘,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达里欧:“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
伍德看见。
达里欧的手上满是茧和刀伤,瘦得像只小猴。
伍德不知道这个家伙从何而来,又经历过什么,只晓得一件事——现在她很快乐。
他问:“达里欧,你之前说的话算数吗?”
达里欧:“哪一句?”
“达里欧?达芬奇,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你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伍德如实述来:“但这个人,这个男人,几十分钟之前和我说,他要成为我的侍从,不是我姐姐的,是我的侍从,和我出生入死的那种侍从。”
“嘿嘿嘿……”达里欧用拳头捶着伍德的肩,推搡着小少爷,“想什么呢?诶你想什么呢?你在想什么呀少爷?诶嘿嘿嘿?”
伍德:“我算是明白了。”
达里欧眯着眼:“你明白什么了?”
“你和薇薇一个德行。”伍德拍着大腿,呜呼哀哉:“我的达里欧啊!我那个勇敢又英俊的达里欧,愿意为我劫法场,愿意抱着我尸体嚎啕大哭,重情重义的达里欧啊!”
“不不不!和薇薇不一样,我不馋你的身子。”达里欧女士连忙否认,“我和你处得久了,我就寻思吧,我要你这个人。”
她格外地坦诚。
“对!不光是身子。”
伍德一听达里欧女士的话。
更想“达里欧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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