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罗德一听更着急了。
他朝着马瑞士官叫嚣着。
“士官!马瑞士官!你不是说好了!让我家大娃去当兵吗?难不成你一开始就是骗我的?”
马瑞士官横眉冷眼,在两位魔术师大人身边,不敢有一句假话。
“我们军队也要讲法理,你家大娃才十五岁,不能当工人,更不能当工兵,你之前送给我的钱,我现在原路退回给你,我们军队是不容许贪污腐败的,希望你能明白这点。小罗德,没有下次了。”
说罢,小罗德镇长又收到了一千八百多元列侬纸钞,按原价给的。
一时,罗德的脸色变得极差,他看向伍德少爷,想要求助。
他跑到伍德身边,抱着伍德的腿。
“少爷,伍德少爷,不不不,英雄!你救了工农,好歹也救救我吧?好说歹说,你也得管管我的死活呀!你不能这么自私呀!”
萱丫头立马喊道:“哎!那条腿是我的!”
小罗德又换了一条抱着。
“这条呢?”
萱丫头又喊:“那条腿是薇薇大夫人的!”
小罗德犯了难,他寻思着怎么说也不能抱中间那条,于是又站起来,朝伍德作了个揖。
“少爷,您倒是说说话。”
伍德问:“你会挖矿吗?”
小罗德摇摇头。
伍德又问:“你会种地吗?”
小罗德依然摇头。
伍德把镇长的脑袋给扶正了,免得对方再摇头。
“那好说,你肯定会算数,而且算得比工人要清楚得多,去工人联合会,拿算学算盘珠算法换钱,教工人们算数。给工人记账,等这个镇子上,所有工人的工长都来找你报税做工资单,买你的服务,你就不会贫穷了。”
小罗德若有所思,很久很久都没回过神来。
靠着劳动赚钱?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他又去看伍德少爷身上的衣服,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秋冬两季的棉布长衣,配上一双布鞋,一顶礼帽。如果把伍德少爷丢进刚刚富裕起来的工人队伍里,没人能认出他。
小罗德这才恍然大悟,伍德少爷只做了一件很简单的事。
——从地主老爷手里,用列侬花币抢来钱,把它们重新分配给的劳动者。
小罗德也从父亲那里学习过。
明白这种行为叫什么。
是“富藏于民”。
“哦!哦哦哦!魔术师大人说的是!”
小罗德连滚带爬地跑出招工办,要跑去王都的工人联合会,他迫不及待地想去念书认字,免得再被马瑞士官骗一回。
李大山还了钱,也没什么事要说了。
“老爷们吃好喝好,我先走了。”
伍德伸手喊住。
“新婚快乐!大山!”
“嘿嘿……”李大山挠着头,眼神瞥过萱丫头那头漂亮的黑发,心生羡慕:“嘿嘿嘿,普拉克少爷,我是羡慕您家的少夫人。刚看见她的时候,我想呀,同样是卖来列侬的奴隶,她凭什么就不用下矿,肯定是把身子卖给你了。我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这里还得和您道歉。”
伍德讲:“问题不在我这儿,大山,你冒犯了谁,就和谁去道歉。”
“说的是!说的是!”李大山跑到萱丫头面前,狠狠地鞠了三个躬:“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萱丫头翻着白眼:“滚。”
李大山又跑回来,翻遍了身上每一个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鸡血石扳指。
“我本来想留给媳妇儿的,好不容易有钱了,就不抽大烟了,没钱才心烦嘛,心烦了就会抽烟,被逼到绝路了,就想着去死,一了百了,打打针,鸦片推进手臂里,还能活下去,伍德少爷,没想到一个礼拜,我就觉着这天都变了。我去矿里看呐,换了新灯,加了风道,枕木和轨道还有轮班都不一样了,一个人出工,三个人系安全绳看着,镐头和矿机都搞得我看不懂了,要去联合会念书,连安全帽都得换新的生产标准。大家都觉得是列侬王国好,是大家互帮互助,可是我知道,当初你来望乡镇的时候,你都看在眼里了,我知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伍德摇头:“这个你就说错了,我不会开矿,也不会下矿劳动,对矿业一无所知,这些不是我做的,你也别盼着我,或者盼着某个人来帮你,只有你自己能帮自己。”
“哎!对!您说的话里,都有道理。”李大山捏着鸡血石扳指忸怩作态,这是他自己手工雕刻的收藏品,价值不菲:“我想呀,你是高地人,我是大夏人,一开始我气不过,看你取了个大夏国的媳妇儿,我想,得给我老家争口气,于是有钱了,我去乡里找了个列侬的寡妇,她乐意跟着我,我就给她做了一枚扳指,当做结婚礼物。后来你们这地方啊,不兴红色,不喜欢朱砂玉,只喜欢碧玉和钻石,我就知道伍德少爷你的难处了。这些个娘们儿,特别讲究,一离了老家就开始矫情。说什么都是自家的好,我想你娶了这么个大夏来的娘们,平时肯定得惹爹娘生气。后来,我就想通了,不如把这扳指送给您,您再转给少夫人,就当我的赔礼了。”
这个时候,萱丫头两眼开始冒星星。
出人意料的是。
她和小罗德的妻子一样。
“来都来了!”
劈手夺走了李大山手里的戒指。
“还带什么东西呀!~这多不好意思嘛!”
李大山大笑,扬着手,舒心地离开了招工办。
“哈哈哈哈哈哈哈!”
伍德转而看向玛格达。
“你问我为什么能发财?这下你明白了?”
玛格达呆呆地点了点头,拿起橙汁,手指接触杯盏时,杯底结了一层霜。
马瑞士官是望乡镇大户人家的孩子,在这场北约币的风暴中,他家里的白银也跟着贬值。他对伍德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客套几句之后悻悻离场。
玛格达看到了危机。
“普拉克,你会有危险。”
伍德:“你现在是谈正事?还是找乐子。”
玛格达解释道:“你就当我找乐子吧!这事不会登上报纸,你给王国解决了这么多问题,也带来了这么多问题,你帮助的人,他们只会给你石头,不会为你卖命。可是你得罪的人,他们肯定想要你的命……”
伍德打断道:“我活不过明天。”
“你知道?”玛格达惊讶地问:“你真的知道?”
伍德点头:“我肯定活不过明天,玛格达,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明天休假的时候,每家每户回到家,给亚蒙神灵做祈祷。街上人烟稀少,卫戍部队和警员都开始打瞌睡的时候,可能是今晚,可能是明晚,它们就是我的死期。”
玛格达放下纸笔,两手攥成拳头。
“我能保护你,普拉克。”
伍德:“你说什么?”
玛格达想来抓伍德的手。
伍德像当初回避露丝一样躲开了。
玛格达说:“我能保护你。”
伍德:“我不问这一句,前边那句。”
玛格达:“你真的知道?是这一句?”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伍德改了口,喊上萱丫头:“老婆!回家了!我突然很害怕。”
他从橙汁的杯盏中,看见了玛格达的寒冰魔术。这个魔术师说,要来保护他。
——那么要他命的人,肯定也得是魔术师。
听见玛格达的话,伍德在此刻做了最坏的打算。
他雇佣的家丁护院和保镖,阿明能花钱买通黑帮和警卫,去保护他的亲人免遭杀手和刺客的毒手。
但是对手如果换成石匠会的魔术师,那么双方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上,不是同等概念的斗争。好比使枪的步兵,撞见飞机坦克的差距,又好比刚出生的婴儿,遇见成年壮汉那样。
他没多少时间了,得集中力量去应付在货币战中失利忘义的权贵。
刚才马瑞士官对他爱搭不理的态度也表明了王室的立场。伍德帮工人完成了产业改革技术更新,帮军队和爵爷们超额完成了征兵目标,但是没有军队来保护他,更没有军人主动挺身而出,去维护普拉克家的产业,哪怕示好的意向都没有。
这代表什么?
这意味着,他不光偷走了北约的蛋糕,也偷走不少列侬爵爷碗里的蛋糕。
这就是他和文莱老师说过的。
没有什么忠诚能经得起考验。
周六,伍德来到列侬王国的,第六个安息日。
伍德·普拉克得合理的迎接死亡,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去。然后将大部分产业捐给王室。这么做,他的姐姐才能活下来,普拉克家和王室绑在一条大船上,变成利益共同体时,他的亲人才能受到庇护。
说不定,列侬的皇帝都盼着他伍德·普拉克死,这是封建帝国追求集权的弊病。
一个国家,皇帝说了不算,反倒是站在开国皇帝肩膀上的伍德说了算——那么皇帝还有必要存在吗?
如果伍德不死,他的亲人,他的朋友,都会陷入危机之中。
他牵着萱丫头往门外赶,夜色渐深,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
玛格达一拳捶在招工办的红木门上。
她大喊:“伍德!伍德·普拉克!你听好了!”
她变得偏执,如她的母亲一样。
“我能保护你!我是个经验丰富的魔术师,你的文莱老师对你漠不关心,只丢给你一本书,石匠会的人提防着你,害怕你,你让他们心神不宁,但是我相信你!我的母亲都相信你,你从星界来,这不是你的家,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了解你……”
她的拳头冻在木门上,眼镜的镜片下,是难以言说的执着和不甘心。
“给我一个机会!伍德!”
伍德反问:“给你报仇的机会吗?你说你了解我?我杀了露丝,是真凶。”
他们隔着十来米的距离,互相对视。
像是仇人,像是恋人。
像是熟人,更像陌生人。
玛格达的手离开红木门,门板已经被寒冰冻得开裂。
而她的手掌完好无损,一片片冰渣落地,逐渐消融,化作石板路上的一滩滩水渍。
她捂着胸前的胶片相机,用食指比作一。
萱丫头同时吹起口哨,喊来马车。
玛格达想。
母亲看上的,是伍德身上冷酷到绝情的理智。
——像冰一样。
——是的,母女俩的品味一致。
她也喜欢,她要疯狂。
她对伍德说。
“给我一次和你合照的机会。”
伍德:“如果我死了?”
玛格达毫不犹豫。
“和尸体合照也行。”
伍德:“它能上头条?”
“头版头条。”玛格达按下快门。
闪光灯惊得马儿扬起前蹄,萱丫头要破口大骂。
伍德:“你会怎么写?”
玛格达:“生得光荣,死得憋屈。”
伍德:“一个贵族?写报纸?给贱民看?真是下作。”
玛格达:“没有贵族,没有贱民,只有事实,只有你的死相。”
伍德:“为理想?”
玛格达:“为爱情。”
伍德摇头:“还是为理想吧,理想实在,比爱情还实在。”
玛格达:“那就为了你的腿。”
伍德摇头速度更快了。
“我的腿,都有人占着了,我就两条腿,人一多,我腿脚不利索,走不动道。”
“那还是为理想吧。”玛格达点头,“你可要跑得利索点。”
伍德说:“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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