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指着第三纲要,第五小节。
“我看见祭告祖先的人,你们的粮食与牲畜本用来果腹,用来酿酒,用来娶妻生子。子女以后把生产劳作的时间和财富,用来祭告坟墓中的你们,而不是生前的事,都算作死后了,你们也会心寒。
于是我有话说,世上的债务只有一笔,欠父母的血肉,要用身体力行来报偿,而不是外物。”
这位夫人若有所思,带着儿女退下了。
凯恩神父喊:“下一位!”
一个个与教母有关的教子教众进入墓园。
凯恩神父做完接引工作,捧着福音书来到教母的墓前。
熊彼得家的四个孩子,带着家眷坐在坟前。
熊彼得名义上的丈夫,东都港的大法官挤进了老海盗那一桌,和老朋友们一起喝茶聊天。
陈小伍和阿明提着铁锹,蹲在小土丘上。
在场的百余人排成了长队,他们有西国贸易团的精英,有闲散的游商,有爵爷贵族,有各行各业的工人代表,也有奴隶,不过最终都会变成森莱斯的中产阶级,因为熊彼得看人的眼光不会差,也不会收下劣等基因当教子。
“在人间的兄弟姐妹们。”
凯恩神父打开《凯恩圣经》,将《亚蒙圣经》丢到了墓穴里。
“你们生活在地上的国,念着亚蒙大神的名讳,崇拜天上的国。”
小伍和阿明开始往坟里填土。
凯恩神父亮出大拇指的扳指。
也有不少人盯着它,它代表财富,代表权势。
凯恩接着念经文。
“今天,我们来参加葬礼,是与一位故人的肉身割舍,与一位故人的魂灵道别。她留在人间的权柄,留给我们的财富,全都变成了我们身上的债务。
为了偿还这笔债务,我们要使用它,让它流动起来,变成水流、清泉、江河、大洋。
我看见你们喊她做教母,以后也要喊我做教父。”
凯恩挥挥手——
“——于是我有话要说,我们本来是兄弟姐妹,从恩义与情缘来谈到此事,从身份与地位发生转变时,我就背上了一笔债。
那么我也要你们去当教父教母,用熊彼得的财富和权势,用我的经典,去帮助穷人、病人、残废的人、有志不得的壮年人、失意失恋的青年人、失子失女的老年人、失去双亲的幼年人——
——他们喊你做教父教母,那么我欠的债务,就在此时销账。”
凯恩合上《凯恩圣经》。
“如果有疑惑,可以同我商量。”
马上就有教子凑了上来,表现得急不可耐,想向神父求答案。
可是这第一个问题,就把凯恩难住了。
教子问:“我有一家工厂,是造家具的,教母曾经帮我招来劳奴,现在他们有了技术,涨了工钱,想把奴契买回去,都想自己单干了。这可怎么办?”
凯恩想了个万用答案——
——把陈小伍喊了过来。
小伍和这位教子说。
“奴隶要买奴契,你有不卖的道理吗?”
教子答:“没有。”
小伍:“那就卖了,能拿到多少钱?”
教子答:“一共三千多个人,大概四万个银币。”
小伍:“四万个银币足够开分厂吗?”
教子摇头:“不够。”
小伍:“那就把这笔钱用作工厂分工的费用。”
教子一听,立马迷糊了。
小伍解释道:“你把木料进厂的环节和生产分开,把树木的交易人和木料的交易人分开,把木料生产和加工的环节分开,把加工到制漆的后期流水线分开,把它们的从属关系,还有财产分配牢牢抓在你自己的手里。”
教子这下听明白了。
“哦……原来是这样?只要这座工厂离不开我,我就不会下岗?”
小伍解释道:“不光如此,工艺流程越复杂,生产的效率就越底下,一个家具工人的工作不可能从选树开始,不可能从抹漆结束。你把分工做好,工厂里有拣料工和运输员,有锯木匠和伐木工,有油漆工和电灯匠,有钳工和消防安保员。每个人各司其职,你的钱都花在岗位升级的工资上,你的工作是管理升级和试错,效率和安全性会提升不少。”
教子担忧:“可是,他们如果不当我的奴隶了,还愿意在我的厂里工作吗?”
小伍挑着手指头,戳着教子的额头:“如果你的工厂里全是奴隶,我才不会去你的厂里工作,我要选安全的,福利优厚的,有一条上升通道,能学习技能,有盼头的工厂,我的工友都是知识分子,不是什么不懂法律的潜在罪犯,在这条竞优之路上,如果你一直抱着这种想法,会被无情淘汰——
——而且,我不可能当一辈子工人。”
教子恍然大悟,朝着小伍鞠躬致谢。
凯恩松了一口气。
“伍,你做得很好。”
小伍顾不上和凯恩先生交谈,教子们还有许许多多问题想问。
教母死后,他们盼着从东都的人口和地皮上寻找突破口,找到新的财富。
马上又有新的人来。
“神父,我是个歌演艺人,最近我遇到了瓶颈,在北昆剧院的观众听腻了我的老歌,我也想不出来新曲子了……”
凯恩神父:“伍?你怎么看?”
小伍:“头病医头脚病医脚,没曲子就找个编曲的,放下老艺术家的架子,和编曲匠商量钱的事情,把人家名字报出去。再请两个化妆师,请一位衣帽匠,让他们把你打扮漂亮了。再去各家零售店铺,把自己的海报发出去,帮衣料店食品店打广告,他们也会帮你打广告。这样,你这艺术品的工业分工也做完了。”
没等这艺人致谢,又有人来了。
“凯恩神父,我是个奴隶……没什么本事,现在在码头打零工,这么干下去,我得花八年时间才能买回奴契。教母生前和我说,让我来找你……”
凯恩神父:“伍?你怎么看?”
小伍:“去当兵,军功章面前,没有公民和奴隶的区别。”
有作家来。
“我给太阳报投稿,一直被拒稿……”
小伍:“教人写书如杀人全家,我劝你改行,去当兵。”
除了这些难题,其他的教子无非是遇到了奴隶从事生产时各种各样的难题,想要产业升级或扩大生产,要么没钱,要么人口本身的技术和素质都不达标。
这些都很好解决,凯恩手里有地,也有人。
直到黄昏时分,小伍和凯恩神父把教子的问题都解决了,把一个个客人送走。
凯恩神父和小伍说。
“辛苦了,伍。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能留下来,毕竟事业不止是嘴上说说,你可以去工地视察,去监督每个环节,把它们落到实处,这样我是最放心的。”
小伍嘟着嘴:“我和教母说好了!她是留不住我的。”
说完了公事,该轮到小伍的私事,轮到列侬和北约的国事了。
凯恩校官从神袍中掏出一沓厚实的书。
森莱斯军统局的各个部门所用的时实资料,包括最重要的武械设计图都在这里。
凯恩说:“白鸥事变以后,我们国家要参战。”
亚米特兰驻东都港殖民地的大使,死在列侬的海上,短期内还没有明确的外交声明,但是看凯恩本人的意思,在东都的产业,包括军火工厂,都站在了列侬一边。
他们想要刨除奴隶制的枷锁,提高工厂的效率,撕毁殖民地的不平等条约,免除北约银币的高额税务,做这笔战争生意,就必须站在列侬一边。
这是熊彼得女士临终之前下的决定,在陈玄穹这个同乡身上,押了下个时代的重注。
——她赌陈玄穹会赢,赌列侬会赢。
只要列侬赢了,森莱斯和列侬的三个国际大港口(包括尼福尔海姆的芬里尔港,芬里尔港属于朱莉大小姐)将包揽加拉哈德所有的远洋贸易,彻底成为一个海上霸权联盟。
凯恩又把一份外交声明协定,交到陈小伍手上。
“把它带回去,伍,你的任务暂时完成了。”
这份外交协定,是森莱斯议会商讨之下,主动向北约发出独立的宣言,收回租界的国际声明,与列侬商讨战略合作,废除银币的各项协定。
藏在森莱斯国会中的各路资本团体已经达成共识,其中还有不少人是教母的教子。
他们做出这个决定的主要原因有三个。
其一,为了资本利益,为了远洋贸易的暴利,与其重返海盗时代,和列侬新建的两个大港抢生意,不如直接合作,废除银币,用穗花钱和旭日钱做交易更加直接有效,还不用给北约交贸易税。
其二,为了国土利益,战火总会烧到森莱斯头上,不论作为主战国还是避战国,一片矮丘山地挡不住亚米特兰的马骑步枪兵,更挡不住飞机大炮,铁路会修到北郡昆山国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如果它的工业化进程能抵挡战火的锤炼,能在战时吃下一部分亚米特兰富饶的耕田国土,能把森莱斯贫弱的腰脊领土扩张出去,这一代森莱斯的国民,人人都会变成英雄,变成独立战争中的国民英雄。
其三,为了个人利益,国会中有不少亚米特兰人,他们比谁都清楚,东都是如何富强起来的——
——靠的不是什么技术或迷信,靠的是星界来客,靠的是熊彼得教母极强的个人能力。
熊彼得教母给列侬投资,就等于给陈玄穹投资,这些亚米特兰人带着自己的产业在东都盘踞已久,根深蒂固已经再难回国,只能在赌桌上跟注押宝。
小伍将外交声明协定收进包里,好好保管。
虽然弄丢了也没什么关系,这是一份国际声明,早晚会发出去的。
此时由陈小伍带回去,本身就是一种外交形式,外交手段。
由此森莱斯的王国政府可以通过陈小伍这个间谍,向列侬的情报系统,向列侬的皇帝示好示威。
事情到了这里,就该结束了。
小伍说:“阿明,我们能回家了。”
负责收集亚米特兰军略情报的人,是修斯先生,不在小伍的任务范畴内。
阿明和小伍在森莱斯国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而且是超额完成。
阿明神情复杂,这一路上,他都没帮上什么忙,最多也就帮陈先生试试酒水有没有毒,帮陈先生牵马赶牛,帮陈先生一拳打裂了本杰明的脑壳。
小伍喊来洋葱,一声响亮的口哨,漆黑的骏马踏着欢喜的步子跑来。
他翻身上马,把帽子还给凯恩神父,露出那颗光秃秃的脑袋。
“走了!老师!”
阿明也把萝卜叫来,一黑一白两匹好马,能把他们带回家。
“我也走了!老师!”
凯恩神父嘱咐道。
“记得练拳,记得练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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