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头和破片扯开了篱笆架的盖顶大叶子。
在月光下,女王蜂的腰腹留着好几处可怖的伤口,从中落下汩汩发紫的兽血。
她的表情依然是那么狂热,手里攥着一条干瘪的肉身,从衣着打扮来看,是她的女匪同伴。
她的嘴已经化成口器,从同伴的身体中吸走橙黄色的蜜酒酿,腰上的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为什么不开枪了?”林奇翻译官终于回过神来。“为什么?为什么呀?为什么要等她愈合?为什么?”
伍德放下枪口。
“凯恩老师,我想林奇还有很多要学的。”
凯恩附和道:“是的……他还太嫩。”
阿明怒不可遏,眉头紧锁。
“她抓着人质呢,我指哪儿打哪儿的本事完全用不出来,如果她手里还抓着活人,我就无法心安理得的扣下扳机。”
就在这个时候,林奇的身与心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
阿明将弹壳退膛,咬牙切齿地塞上新的子弹。
“面对敌人的色诱时能心安理得地露出破绽,却要用同伴的性命来苟全性命!像她这种敌人,就算是愚笨如我黒德尔·阿明也能明白!——”
“——是不折不扣的恶棍!”凯恩扶正了林奇的身子。
伍德问:“你们打女人吗?”
阿明撇嘴:“谁打女人?”
凯恩:“你会打女人?”
伍德:“我不打。”
阿明:“我也不打。”
林奇终于抓住了重点。
“她能算女人吗?!”
面对废话连篇的男人们,天上的妖怪反倒意外地话少。
她吸完了雌蜂身体里的蜂王浆,将雌蜂丢向敌人。
哦不——
——应该叫爱人。
是的,叶心玫依然认为,这几个闯入者能成为她腹中千余颗虫卵的合法父亲。
只需要一针,一根沾满蜂毒的尾后针。
他们一定会乖乖听话,让蜂毒迷得神魂颠倒。
这些拥有慈悲心肠的雄性人类在拯救无辜女人时散发的人性光辉实在太刺眼了。
如果他们能接住这个俘虏……
叶心玫想着,嘴巴都快笑歪了。
林奇是最先行动的那个——
——他惊慌失措地看着敌人丢来的东西,丢来的一条生命!
黑影带着劲风扑面而来,空中坠倒的肉身像是飘摇风雨里的一片落叶。
“快!快救救她!她还有救是吗?老师?”林奇伸出双手,想接住这个无辜无助的可怜女子。
可是身边的几个弟兄无动于衷。
反倒是阿明直接对着女子的残躯开火,毫不留情!
“你怎么能这样呀!”林奇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子弹呈三点一线,透过女子腰肋贯穿而过。
阿明接着开火,子弹呈一线穿过伤口,射中女王蜂的脑门。
他念叨着,面对新人的质疑,只能作最简单的解释。
“枪下生,枪下死。”
林奇想去接住女匪的肉身,却叫伍德轻轻牵绊,勾住脚踝。
林奇动弹不得,咬牙作罢。
这可怜的女人就这么摔在花圃的泥巴里,没了声息。
林奇:“为什么?我想救她……我想救她呀!”
伍德压低了林奇的脑袋,几乎用喉头贴住伙伴的脑袋发声。
“如果她死了,你不用接住她,如果她还活着,摔断几根骨头我也能让她健健康康的。你要救别人之前,先顾好自己……”
凯恩打出两发照明弹,照出半空中敌人仓皇逃窜的模样,还有花圃里女匪的肉身上细密如麻的三十多根毒针,都是敌人留下的狠辣陷阱。
如果林奇用一对肉掌去英雄救美,无异于送死。
“什么情况!阿明!”凯恩指着天上的敌人,“你在她的脑袋上开了个大坑,她还是活蹦乱跳的!我没见过这种魔术!更没见过这种魔鬼!”
伍德的眼力极好,他看得清楚,说得明白。
“她的伤口里有虫子,是蜜蜂……蜜蜂用分泌液修补着那点伤口,不对……她不是人类,是一个大蜂巢。”
林奇两只手托着下巴,嘴巴已经长成了O形。
“那是什么东西啊!——”
伍德解释道:“刚才阿明用硬尖弹轰开她的头颅时,留下的创面里有六边形的小蜂巢,她的肉身由工蜂提供的蛋白质分泌液构成,是魂威吗?世界上有这种魂威吗?”
凯恩扶起地上的受害者时,被其人的伤势惊呆了。
“O——M——G!”
数十根金针贯穿了伤者的心肺,而伤者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反而有一种得道成仙时的解脱感,脸上浮现着诡异的笑容。
“她在融化!在融化啊!”林奇形容着伤者的伤势。“针上有毒!她的肌肉都在溶解……她快死了!”
“恐怕不光有毒,还有消化液。”阿明帮助凯恩老师,将女匪的身体摆正。
蜜蜂振翅时的嗡鸣忽远忽近,伍德举着本杰明的遗物枪械作警戒,枪口指向漆黑的天空时,敌人就不敢再接近。
“轮到你了!林奇!如果你想救下她,现在是【绝佳时机】。只要你开始施展医术,我想我们的敌人就会伺机进攻——”
伍德敲着响指,性感炸弹同样以臂为枪,笨拙的羊蹄夹着一枚北约银币,算历史的遗产。
“——来试试吧!来一场豪赌!”
林奇手忙脚乱,在魂威的荧火光辉下,看着这个女匪身上的枪伤和穴位,身上各处的毒针,快要溶解的肌肉纹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心中想着,看着,对自己说。
——我不是第一天来到新世界。
——可是遇上伍德先生以后,每一天都像是新的。
——所以,现在的我必须是【崭新】的我。
——必须做到以前做不到的事……
“你会【跟注】吗?你在害怕吗?”
伍德旋转枪械,像是在吓唬敌人,像是在吓唬林奇。
“只要躲在阴影里,你真的认为你是安全的吗?”
只听空中传来厉啸。
十来支金针暗器射进伍德身前的花坛石砖中。
伍德:“射不准了?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你在怀疑自己吗?你的手法出了问题?”
林奇满头大汗,看见满脸诡异笑容的病人时,看见病人浑身颤抖,像是行尸走肉,即将暴起伤人时。
凯恩老师和阿明先生死死制住了病人。忍受着病人吐出的唾沫,从伤口迸出来的血和组织液,它们像是硫酸,在腐蚀兄弟们的衣料和皮肤。
林奇感觉自己快疯了。
性感炸弹身上的烈焰像是一个活靶子,但火焰的高温扭曲了空气,变成了女王蜂的针刺攻击失准的原因。
“挥拳!林奇!挥起拳头来!”
伍德在嘶声大喊!
“有生命藏在你的双手里!”
终于——
——林奇动了起来,只一口气的功夫,绝对不能泄气。
他靠着性感炸弹提供的那点光源,金针在火焰下变成了一颗颗耀眼醒目的星星!
回想起凯恩老师教过的【手法】和【拈劲】。
就在他对着病人身上的金针翻腾手腕,拔出毒物时。
就这这个时候!
伍德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我看见了!”
看见了——
——好比天上的月亮那样醒目。
女王蜂的腰腹上,浮现出一片光斑。
要问这些光斑是什么?
它是林奇神袍上的纽扣爆炸时留下的破片,是这个愣头青翻墙时染上的脏污之物,是苔藓和假蜜环菌,在性感炸弹的催生之下,长出来的发光伞菌。
当女王蜂静止不动时,伍德还无法分辨发光伞菌的位置。
只要她离得近了,动起来,就是最好的目标!
亚蒙的幻身以左蹄为膛,右蹄为锤,将一枚北约银币打了出去!
在那个瞬间,伍德扣下了扳机!
弹头将银币打得粉碎,又在起爆按钮的作用下变成一团团滚烫的熔流气团,将女王蜂的蜂巢之身彻底击碎,化作一团团带着火焰的残旧虫身,钻出篱笆棚顶,往郡守府的方向逃窜。
“她死了吗?”
林奇刚帮受害者拔下金针,十指受到蜂毒之害,骨头都露出来了。
“恐怕没有!我们的动作要快,要立刻跟上去。”
伍德跑来林奇身旁,使唤性感炸弹用一口浑厚的火焰吐息,将受害者和林奇的伤口都修补完整。
跑出篱笆棚,他们跟着漫天的蜂群追到大墓地,小心翼翼地避开敌人留在泥地里的毒针陷坑。
他们走过公共水井,再往东边跑上百来米,就是郡守府的后院了。
“现在怎么办!伍德先生!她要逃进去了!”
伍德把上衣脱下,往头上摸了一把汗,一点都不嫌脏,擦在衣服上。
“等达奇的好消息。”
扣下起爆按钮。
一团烟火蹿上天空。
郡守府大院里,兰花夫人刚刚推开客房的大门。
她给客人备了一壶迷魂酒,绝对能把这几个不听话的恶客变成勤劳的工蜂。
而达奇先生使着佩洛西女士一口流利性感的嗓音。
“哎!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呀!怪不好意思的!”
东厢的客人枕着女奴的手臂在浑浑噩噩的梦里惊醒。
天上的烟花刚刚散开,汉娜的魂威蠢蠢欲动。
兰花夫人感觉奇怪,心想——
——怎么还有小孩子在这种时候放烟花。
不过她也没多虑,以灵视看来,眼前这个男扮女装的中年汉子讨巧卖乖的模样着实有趣。
“给客人带了提神的蜜酒,不必客气,都是姐妹,好好尝尝?”
达奇光顾着摇头,头上的小辫子都快成拨浪鼓锤了。
“别别别!我们不熟!真不熟!”
兰花夫人问:“怎么才算熟?”
达奇立马直入正题。
“把你我的秘密都说出来,才算熟。”
兰花夫人:“你有秘密?”
达奇:“我是男人。”
兰花夫人笑道:“这算秘密吗?”
达奇故作神秘:“我还是个英俊的男人。”
“然后呢?”兰花夫人又问:“还有吗?”
达奇摊手耸肩:“到你了!你把你的秘密告诉我,我就喝了这杯酒。”
兰花夫人皱眉责怪道:“我能有什么秘密呀?”
说罢她把酒壶往桌上一放,选了张椅子坐下了。
达奇不温不火,给主人家倒酒。
“你听!外边有烟花响,像是枪声!”
兰花夫人脸色一变。
“你有同伙?”
达奇卷起袖子,拿到免死金牌一样有恃无恐。
“有枪声,那就是有人死了,可是我的伙伴们根本就死不掉,他们简直是一群怪胎。”
兰花夫人终于是摆正了态度,变得认真起来。
“你是说,我的人死了?”
达奇捂着嘴,摆出一幅弱女子的样子。
“你别凶我嘛,我这个人有心脏病,还有狐臭和皮癣,身上一堆疹子!你千万别碰我哦!我是兄弟里边最不能打的!也就是说,像我嘴巴子这么厉害的,还有好几个呢!”
汉娜怒不可遏,一肚子火无处可泻,对着达奇龇牙咧嘴。
“汪!汪唔!”
“看见没有!”达奇招手致意:“这是狂犬病!”
小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得跟着汉娜一块呜咽。
“呜……”
达奇又展示着小刀。
“这是狂犬病初期。你要是敢动我们——
——至少得赔上好几条命。”
兰花夫人像是被唬住了,心中想着。
——这几个客人的同伙,到底藏在何处,又有多少人对这场仪式虎视眈眈呢?
——心玫还没回来,她闻见男人的骚味了,到底是几个男人?有多强?是魔术师吗?
兰馥秋心怀忌惮,只得好声好气地劝酒。
“你想知道我的秘密?”
达奇扬眉吐气:“是的!”
兰馥秋大笑:“客气了。”
达奇狐疑:“我客气吗?”
兰馥秋解释道:“是客气了,我想和人谈心,不少人都觉得麻烦。或是不敢,说我是个生冷不忌的热心肠,嫌我啰嗦又麻烦。你要知道我的秘密,那就是客气。”
达奇豁出去了。
“那就来吧!你说一个秘密,我就喝一杯酒!”
小刀有所动容。
“妈妈!你不能答应她……”
达奇骂道:“闭嘴,女儿,照顾好你的脑瘫姐姐。”
兰馥秋没管这窝活宝母女的热情互动。
她数着指头,细细说来。
“第一个秘密,我是仙乡来的,是东方人。”
达奇说到做到,举起酒杯,将杯中蜜饯酒浆一饮而尽!
这一口喝下去,他就觉着不对劲!
脑袋开始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了。
他的右手开始不听使唤,从心肺系统传出一阵热流涌向整条右臂,像是僵死的尸身那样,肌肉也开始肿胀。
“还有呢?还有!我还想知道更多!”
兰馥秋故作天真:“没了呀!要不你来问?”
“哈哈哈哈哈!正好我想问呢!”达奇半张脸都开始浮肿,眼睛也睁不开了,声带里的魔药逐渐失效,要露出原声原形。
“我……”
就在这一刻,他说不出话来,舌头的控制权不再属于自己。
蜜酒里的毒药控制着他的血肉之躯,让他身上孱弱的四肢肌理开始膨胀,变成壮硕的畸形。
“我……”
他彻底陷在毒药的陷阱里了。
来福质问道:“你对妈妈做了什么!”
兰馥秋两手扶着二郎腿,微微佝身,给杯盏续上蜜饯,将达奇推开。
“你也要喝酒?来!接着提问呀!”
来福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让达奇先生的努力都白费!
他举起酒杯,大声质问着。
“你们在这个镇子里搞的什么鬼!都给我交代清楚了!”
兰馥秋眼神微变,选了个最妥当,最笼统,也是最听不懂的答案。
只要蜜酒进了客人肚子,兰馥秋也想从这些人口中套出同伴的信息。
“星界有四头野兽,我们要召唤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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