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听你的口气,你们发现了什么?”布尔坚科问道。
“我……我……”斯捷奇金似乎很犹豫,“最近一段时间,我们有……有好几次都跟丢了米沙。”
“几次?”
“三次……或者是四次,以前从没有跟丢过,就是最近一段时间。”
“为什么不写在报告里?”布尔坚科质问。
“这种事哪敢写在报告里!”斯捷奇金吞吞吐吐地说道。
“玩忽职守!那你们还不老老实实呆着,还敢跑到酒馆里酗酒斗殴?”
“前几次我们跟丢了米沙,他都会在天快亮的时候回到家里,所以那天我们跟丢了米沙,就来到他家附近的小酒馆,喝点酒,然后去车上睡一觉,等天亮就能看到他了。”伊萨科夫老老实实地说道。
“你们想得倒好!你们怎么不想想他这段时间失踪是去干什么了?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你们的罪过可就大了!”布尔坚科依旧一脸严肃。
“你……你是上面派来抓我们的吗?”斯捷奇金似乎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壮着胆子问布尔坚科。
“难道上面没有通知你们,会来一位新同事吗?”布尔坚科不再隐瞒自己的任务。
斯捷奇金和伊萨科夫这才回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两人像是看到了新的希望,对布尔坚科殷勤地说道:“那……那您不会把这事捅到上面吧?”
“那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
“我们一定听您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布尔坚科听到这句话,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好吧,我就暂且把这事压下来,但是你们可要听我的,我叫你们干什么,你们就要干什么!听清楚了吗?”
斯捷奇金和伊萨科夫连连点头,满口应承下来。
7
布尔坚科将斯捷奇金和伊萨科夫救出了警察局,并把斯捷奇金的枪还给了他,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第二天清晨,三个人无论是在米沙的家,还是在冬宫,都没有见到米沙的踪迹,这是之前从未遇到的情况。
布尔坚科坐在车里,眉头紧锁,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三个人在焦躁不安的情绪中度过了难熬的一天,直到第二天天亮,他们也没能发现米沙的踪迹。布尔坚科决计不再坐在车里等待,他走进冬宫,装作米沙的朋友,向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打听米沙的踪迹,他得到的回答是:“米沙昨天就没来上班,也没有请假,今天也没看到他。”
布尔坚科失望地回到车上,又等到晚上,斯捷奇金和伊萨科夫去吃饭的时候,布尔坚科还一个人坐在车里思考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忽然想到了警察局,如果米沙发生了什么意外,或是这片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件,警察局应该是最了解情况的地方。想到这,布尔坚科不等斯捷奇金和伊萨科夫回来,径直将车开到了警察局门口,接待他的还是那位警长,“您怎么又来了?我们的门刚刚修好!”
“警长同志,这次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也不用担心你们的大门。”说着布尔坚科掏出米沙的照片,递给警长,“最近见过这个人吗?”
警长盯着照片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惊道:“我们昨天刚刚抓了一个家伙,很像照片上这个人,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家伙被送来时浑身脏兮兮的,问他什么也不说。”
“哦?你们是怎么抓到他的?”
“不是我们,是排水管道的工人,在下水管道里面发现一个带着铲子,锤子工具的人,鬼鬼祟祟的,所以就把这人送到了警察局。”
“是这样……”布尔坚科马上想到了那天米沙在杂货店买的工具。
警长把布尔坚科又领到了曾经关押斯捷奇金的地下室,布尔坚科吃了一惊,“怎么,他也被关在了这里?”
“是的。今天早上刚把他移过来。”
布尔坚科叫警长把钥匙给自己,说要单独和这个人谈谈,警长离开后,布尔坚科才打开房门,里面一如前天看到的那样,除了一张椅子,别无他物,几天不见,米沙长出了络腮胡子,身上的大衣显得破败而肮脏,还散发着一股下水道的气味,让布尔坚科感到奇怪的是米沙没有坐在那张椅子上,而是席地坐在阴冷的地上。
“真是个怪人!”布尔坚科想着关上房门,走到米沙近前,米沙泛着白眼,盯着布尔坚科看了一会儿,又把头垂了下去。
布尔坚科想坐到椅子上,但他犹豫了一会儿,也像米沙那样席地坐了下来。他刚想开口,却听米沙先开口了,“你是派来监视我的人吧?”
布尔坚科一怔,随即答道:“不,我是来保护你的人。”
“都是一个意思。”
“不……”
布尔坚科想分辩,米沙却喃喃自语道:“这次这么快就换人了?”
布尔坚科心里一惊,看来米沙对一切都了如指掌,“你知道有特工在保护你?”
“当然,去年来的两个家伙很有意思,一个爱喝酒,一个爱打架,不知道你爱什么?”米沙抬头看了布尔坚科一眼。
这究竟是谁在监视谁?米沙竟然对斯捷奇金和伊萨科夫了如指掌,布尔坚科不得不对米沙另眼相看,自小母亲就培养了他一个习惯,就是敬重所有有本事的人,哪怕他是你的敌人!所以仅仅短短数语,布尔坚科已经不敢小视面前的这个人。
“我……”布尔坚科尴尬地笑笑,又说道:“我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如果硬要说一个就是看书。”
“这是个不错的爱好,我看出来了,你和那两个家伙不一样。”米沙顿了一下,反问布尔坚科道:“那你都喜欢看什么书?”
布尔坚科觉得这场谈话很奇怪,怎么变成了米沙问自己,但是他克制住自己,答道:“我母亲给我留下了许多书,大都是一些历史和考古方面的,还有一些人类学方面的书,我从小受母亲的影响,对这些书也都很感兴趣,大都读过。”
布尔坚科虽然看不清米沙的脸,但他感到他说这些话时,米沙的心里一定有了变化,因为来之前,布尔坚科已经从米沙的档案中了解到米沙是一位历史学家,或许上面派自己来保护米沙,也是看中自己在这方面的学识。
果然,米沙缓缓地抬起了头,怔怔地看着布尔坚科,良久,才说道:“你一定知道我的职业吧。”
布尔坚科点点头,“您是一位历史学家。”
“历史学家?哼,我还差得很远,比起我的老师来,我还只是一个学生。”
“您很谦虚。”
“我不是谦虚,你该知道学无止境!”
“是的,我的母亲也这么教育过我。”布尔坚科的脑海中又出现了母亲的容貌。
“你的母亲?”米沙停下来,又开始仔细端详布尔坚科,忽然,米沙昏暗的双眼闪过一丝亮光,他忙问道:“我……我忽然觉得你的长相很像一个人,你的母亲是谁?”
8
布尔坚科听米沙提到自己的母亲,心里猛地一颤,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一开始的直觉是正确的,眼前这个米沙一定知道些什么,而且这一切都是与自己有关的!想到这,布尔坚科报出了母亲的名字:“我的母亲叫西蒙诺娃,那斯佳•谢尔盖耶夫娜•西蒙诺娃,西蒙诺夫是我外公的姓氏,我父亲因为政治原因,很早的时候就抛弃了母亲,所以母亲就保留了娘家的姓氏。”
“什么?你……你是那斯佳的儿子?!”米沙惊得从冰冷的地上站了起来。
布尔坚科也是大惊失色,“您认识我的母亲?!”
“是的,我认识你的母亲,那斯佳老师,她是我的老师,她曾在列宁格勒大学东方学系教过我们课,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她只教了我们一个学期,便离开了,后来再见到她时,已经是……”
米沙话说了一半,便止住了!因为他知道如果继续说下去,就犯了忌讳,下面的内容是他最隐秘的秘密。
布尔坚科却激动起来,他终于遇到了一个认识母亲的人,“是的,我的母亲曾经在列宁格勒大学教过书,我和母亲从小在遥远的西伯利亚相依为命,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她就在当地的一所大学教书,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她说能来列宁格勒大学教书时的情形,她是那么兴奋,那么憧憬,似乎生活一下子充满了阳光,我当时要去当兵,虽然不能随母亲来列宁格勒,我也不清楚母亲为什么会那么高兴,但是我还是为她感到高兴。”
“因为列宁格勒大学曾是她的母校,这里承载了她太多的希望。”米沙缓缓说道。
“好像母亲跟我提过,她是三十年代在列宁格勒上的大学,但是每当我继续问她大学的生活时,她就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后来你母亲的生活发生了变故。”
“变故?发生了什么?”
“你知道三十年代的大清洗运动吧?”
“当然知道。”
“那你听说过伊凤阁这个人吗?”
布尔坚科想了想,却想不起来他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米沙继续说道:“伊凤阁是我国著名的东方学家,他也是你母亲的导师。”
“这和大清洗运动有什么关系?”
“伊凤阁在三十年代末神秘失踪了,有人认为他已经死于那场大清洗运动!”
“所以我的母亲后来也受到了影响。”布尔坚科马上明白了米沙的意思。
“是这样,你母亲后来被迫中断了她的研究,被发配回了寒冷的西伯利亚。”
“怪不得母亲不愿对我多提起在这儿的生活。可是,母亲为什么收到了牵连?仅仅因为她是伊凤阁的学生吗?”
米沙沉吟下来,许久,他才摇了摇头,“不,不仅仅如此,还有你母亲的家世,还有……请原谅,我现在不能对你继续说下去,因为那是一个秘密,一个巨大的秘密。”
“巨大的秘密?”布尔坚科对米沙口中的秘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但是无论布尔坚科如何询问,米沙就是不肯说出这个巨大秘密的冰山一角。布尔坚科只好转移话题,又问到他的母亲,“那么您知道我母亲在列宁格勒大学教书之后的情况吗?”
“她又回到了原来的那所大学,继续教书,你不知道吗?”
“这个情况我知道,就在母亲去列宁格勒大学教书的那年,我去当兵了,后来回去探亲时见过母亲两次,再后来我就失去了母亲的音讯。我回家看过,家里面除了落满灰尘,一切都很正常,只少了一个包和几件母亲的衣服,母亲不像是被人劫走,也不像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我去当地警察局了解过,那段时间附近并没有恶性案件发生,只有……只有我母亲失踪了。我还去母亲工作的学校询问过,可学校的老师并不知道母亲的下落,于是,我又去问校长,校长似乎知道一些情况,他说曾经有几个克格勃的人来过学校,找母亲谈过话,说是要借调母亲,帮助他们执行一项任务,具体的情况他们没有对校长提起,只给校长出具了一份借调的文件,随后母亲就失踪了。”
“你见到了那份文件?”
“嗯,但是文件上就寥寥数语,什么都没说,只是……只是有一点让我感到奇怪,文件下面有两个签名,一个是大学校长的签名,在他上面的那个签名竟然是谢列平的签名。”
“谢列平,克格勃主席?!”米沙又回想起了他与谢列平见面时的场景。
“是的,谢列平是克格勃主席,母亲只是个不怎么样的三流大学的老师,什么重要任务,竟会让克格勃主席亲自下命令调走母亲呢?更奇怪的就是调走之后,母亲却音讯全无,已经整整五年了。”
“所以你加入了克格勃?”米沙忽然反问道。
“是的,我想在这个国家,没有比克格勃更神通广大的组织了,所以当克格勃正好来部队挑人的时候,我选择加入了克格勃。”
米沙点点头,他似乎已经了解了布尔坚科的全部经历,最后他笑道:“看来今天我们能相见,也是缘分使然,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姓名呢?”
布尔坚科忽然觉得自己反倒在米沙面前成了透明人,而他要监视的目标米沙却还是个谜一样的人,布尔坚科尽量使自己保持克制,“我叫尤里•巴甫洛维奇•布尔坚科,克格勃上尉。”
“布尔坚科上尉,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我们就算认识了。”
“可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从你的话语中我可以听出你一定还知道什么,请你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布尔坚科诚恳地问米沙。
但米沙这次却以沉默作为回答,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布尔坚科只好换了个话题,“你不愿说,我想一定是有难言之隐。我今天不逼你,那么我们就来聊聊你最近的古怪举动,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在暗中跟踪你?”
“不,我并不知道你,但我知道有克格勃的特工在跟着我。”米沙又开口了。
“所以你练就了一套甩掉特工的办法。”
“这也不是一开始就会的,也都是拜你们所赐!”
布尔坚科点点头,“斯捷奇金和伊萨科夫那两个蠢货倒把你锻炼成了一个特工。”
“我想你比那两个家伙要强得多,是吧?”
布尔坚科笑笑,“也许吧,但我并不想为难你。我再来问你,你买了这么多工具,钻到下水管道里是为了什么?”
米沙的回答又是一阵沉默,布尔坚科极有耐心地等待着,三分钟后,他半开玩笑地说道:“你可不要回答我你扛着锄头进下水管道是在冬宫待得烦了,以疏通下水管道为乐!”
米沙还是保持沉默,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逝去,布尔坚科在这间没有暖气的地下室里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了,可是米沙依旧坐在地上,稳如磐石。
9
布尔坚科看看手表,已经快十点了,他可不想一直这样和米沙在这冰冷的地下室里耗下去, 他准备做最后的尝试,可这次他刚要张嘴,米沙却开口了,“尤里,你刚才问的问题,和你之前问的两个问题,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因为他们都涉及一个巨大的秘密。”
“还是那个巨大的秘密?”
“是的,不论是伊凤阁的神秘失踪,你母亲遭受牵连;还是后来你母亲被克格勃调走,进而了无音讯;以及我这次扛着工具钻进下水管道,这一切都与那个巨大的秘密有关,但是,现在我还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因为这关系到许多人的前途命运,甚至是生命。”
布尔坚科点点头,“我有些明白了,怪不得总部要求我们对你进行二十四小时的监视保护,就是因为这个巨大的秘密,而你是少有的几个知情人之一!”
“不是之一,我想……我应该是唯一,至少在我们国家是这样!”米沙平静地说着,但是布尔坚科可以看出米沙说这些话时,内心却并不平静。
“好吧,我先不问了,怎么样,你想在这冰冷的地下室里待下去吗?”布尔坚科反问米沙。
“当然不想,你有办法让我出去?”
“这不是问题,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会让你今晚回家睡觉的。”布尔坚科说着走出地下室,找到警长,和警长商量后,便回来带走了米沙。
直到布尔坚科把米沙送回了家,才看见斯捷奇金和伊萨科夫两个家伙正焦躁不安地站在米沙家楼下,“你是怎么找到他的?”斯捷奇金迫不及待地问道。
“多用用这儿。”说着,布尔坚科指了指斯捷奇金的脑袋。
“那我们今晚还用在这儿蹲着吗?”伊萨科夫关切地问。
布尔坚科摆了摆手,“今晚不用了,你们两个蠢货,都让米沙发现了,在这儿盯着还有什么意义,回去睡觉吧!”
斯捷奇金和伊萨科夫回去倒头就睡,而布尔坚科今晚却注定要失眠了,他想到了母亲,想到了米沙对他说的话,还想到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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