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安仁在宫外有处私宅,但其实不大常去,实在是常在蔺太后跟前儿待着,大多时候都是抽不开身的。
如今天气渐热,甘曹一案终于艰难地迈开了提审定罪的步伐,裘安仁终于松了口气。他说是要提携小孩儿,给蔺太后举荐了自己的徒弟——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内侍,清清秀秀的一个孩子,虽说不如他自己这般好皮相,但也是看着舒坦,人又年少,蔺太后便留在身边伺候了。
裘安仁便自己出去偷闲。
那庭院里有棵大柳树,他就搬个躺椅,坐在树荫底下,一边儿晃着一边儿闭目养神。他只穿了件莲青色的广袖直身,葡萄花鸟的提花暗纹在衣上忽明忽暗,裘安仁清瘦,这衣裳就宽大地匡在身上,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些“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感觉。他并未戴冠,只绾了发、带了网巾,果真是一番入画的景致。
他嘴角噙着些笑意——他半点儿不害怕那小孩儿能分走他甚么。
先不说就他这般样貌的,大衡再难寻出来几个,且他七八岁入宫,十四岁上就跟在蔺太后宫里,十七岁上就跟在她身边贴身伺候了。他不论样貌脾性对蔺太后的胃口,更是将她的喜好脾性摸得门儿清,再怎么样,情分也比旁人深厚些。
再者说,无关样貌,他有些得天独厚却又不为人知的优势——这还是他一回在侍疾时听来的梦话,此后更是死死埋在心里,再也没说出去了。
裘安仁在躺椅上翻了个身,轻轻晃了晃扇子,渐渐觉得有些迷瞪,便想着睡一会儿,手上扇子就停了。五指一松,也不管扇子落在何处,只管打盹儿去了。
还没等他迷迷糊糊如梦,就听见私宅里伺候的小内侍在一旁唤他:“印公。”
裘安仁浅眠,还颇有些起床气,眉眼就仄斜着挑了起来,一时间和话本子里的厉鬼狐仙还魂了一般:“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要是长了不管用的话,大可以不要了。割下来让厨房炒两个菜给你吃,还能抵一顿饭。”
这些小内侍皆是“伺候奴才的奴才”,命比纸还薄些。
那小内侍知晓是触了他的霉头,却还是哆哆嗦嗦道:“谭泽谭大人来了。”
“谁带他来的?”裘安仁长眉倒竖,“不是说我我在这儿的时候不要带人来吗?”还嫌他不够烦的。
“是,是田大人。”那小内侍低着头。
“田信?”裘安仁眉尖若蹙,将这个名字从舌尖上旋了出来,“不见。”
“田信怎么这般不懂事。”裘安仁撇了撇嘴,很显然地对这个年纪能当自己爹的干儿子表示了不屑,旋即翻了个身又躺下去,继续闭目养神起来。
天地安静了一阵,只听见风吹落叶的沙沙声,裘安仁偶一睁眼,瞧见方才那小内侍还在原地立着,声音里不禁带上了恼怒:“怎么还站在那儿,是活儿太少了吗?”
小内侍道:“方才谭大人说了,无论印公让不让他进来,都务必将他带来的礼给您。奴婢方才看印公歇下了,不敢打搅,故而等在此处,想着等印公醒了再将东西交给印公。”
裘安仁揉了揉太阳穴,出声道:“东西拿来我瞧瞧。”他倒要看看是甚么宝贝,这般金贵了,还非得要他瞧上一眼。
那小内侍乖觉,依言将东西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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