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的小皇帝穿着面见藩王朝贡的皮弁服,整个人裹在宽大的绛袍红裳之中,像个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孩子,十二缝的皮弁每条缝都饰以金线玉珠,璀璨无比,就着乌纱乌压压地扣在头上,感觉快被压得喘不过气了。
倒是他身旁的裘印公眉眼风流,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座下的余知葳和余靖宁看。
余知葳是个副将,这会儿没她说话的时候,只能听着余靖宁和小皇帝贺霄一问一答些战中事宜。
贺霄说话活像是上课背书的学生,背词儿背得面无表情,挑不出甚么错处来。这种问话很好回答,余靖宁从头到尾不大一个磕巴,若不是余知葳完全没见过“皇帝问话稿”,她都要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事先排练过。
问话毕,余知葳随着余靖宁又四拜——这是要受赏了。
裘安仁施施然将手中的圣旨一展,声音清越:“朕嘉余靖宁及其女弟余氏为国建功,宜加爵赏。今授平朔王世子余靖宁以骠骑将军,余氏诰封郡主,赐以黄金百两、银千两、南珠十二斛,其恭承朕命。”
余知葳已经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回朝下拜了,总之流程是记了下来,就由着思绪乱飘了。
余靖宁的官职是个虚的,正二品武散阶,不过他今后临朝听政应该不是问题了,恐怕比起这个来,他大概更关注自己的郡主诰封。
吏部尚书陈开霁和户部尚书田信神色各异地上前来,分别授予他二人诰命与赏赐之物。这东西就在手里过了个手,一群人又是冲着朝堂上那个娃娃拜了不知道多少回。
磕头快磕昏过去的余知葳晕头巴脑地从地上起来,被一群人拉下去更衣了——她还有个郡主册封礼。
她头一回体会到甚么叫做繁文缛节,觉得新派某些观点不无道理,大衡诸般礼节又浪费时间又浪费金钱,除了看起来十分好看,实在没甚么大用。新派提倡“经世致用”,很久之前就上过书,要求简化礼节,只不过是这两年大事儿小事儿太多,实在是没工夫顾及这些东西,这才撂下。
魂飞天外的余知葳被一群宫人没了命往身上套衣裳,桃红四袄子上套着胸背金绣翟纹的青色圆领鞠衣,鞠衣之上又罩红色大衫,再戴深青霞帔,等最后将七翟冠戴在她头上的时候,当真是快要被这一套繁琐的衣物重得昏过去了。
余知葳只好安慰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受个郡主册封也是一样的。
于是强撑着的余知葳勉勉强强带着个奇重无比的七翟冠,又对着皇帝不知道极叩几拜,感觉脖子都要快坠断的时候,终于得到了自己的封号。
绥安。
她将这两个字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品出一点点难以言喻的滋味来。这是她这辈子第二回受郡主诰封了,与上一回的“淑和”不同,此回的诰封,乃是她自己挣来的。
和余靖宁一起。
他名为靖宁,而她封号绥安,一同在辽东守过国门。
十四岁的余知葳穿着一身难受的衣裳,在大殿上忽然生出了一众“不枉此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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