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去大堂哥所在珠海公司上了两个月的班,当时我离大学毕业还有两三个月。那时候我们以为能相互依靠,一如从小一起成长。小时候因为父母常年在外工作,大堂哥就来我家和我还有奶奶一起住过几年,我们同吃同睡,一起陪奶奶上山下地干活,一起在山上采摘药物和野果,我们给彼此的是无忧无虑的童年记忆。长大后相互之间每每谈起,都觉得那些时光耐人寻味。
大堂哥是我二叔的儿子,只比我大一岁。二叔待我如亲儿子,我父亲在世时也待大堂哥如亲儿子。无论叔叔和我父亲要买什么,基本都是双份的,一份给我,一份给大堂哥。因此我们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后来,回校参加大学毕业典礼时,我离职走了。大堂哥依旧独守阵地。
他是个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人,对于传统亲情的一些亲昵言行,他会觉得忸怩。他还是习惯了独处。
刚读完中专出社会的他,有一次恨不得工资都不要直接选择自离,但从不敢和家人说。直到领导,我叔的朋友,打电话给我叔时,家里才知道这个情况。大堂哥的逃避在我看来,是一个孤独的孩子,挣脱牢笼,渴望自由。
有些脆弱经不起安慰,有些难过,觉得自己承受更容易化解。他总是报喜不报忧的。
我们都希望永远是个不被束缚的孩子,不想长成大人。心里不敢表达的爱,在四下无人,无亲无故的时候,越来越是想念。
我记得家人说,每次父母出行,幼小的大堂哥都是拉扯着父母的衣服,车子开走了,他就追着车子哭喳喳的。
小时候可以选择哭,长大了只能学着释怀。
工作六七年里大堂哥也已换了多份工作,吃了很多苦。他说出来工作很多年了,打工都打怕了,抑或是说,再出来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我劝慰他,说还年轻,有什么想法尽快去实现,你也只不过比我大一岁而已,而我才刚出社会。
我们偶有深沟通,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内心那些掩藏的脆弱。只是从不知道他怎么缝补起来的。
所有觉得难以言喻,无法倾诉的感受,终会变得和海一样沉默,独自潮起潮落,渐行渐远,直至平息淡化。
在珠海的这份工作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份工作,但和我的大学专业不对口。此前我去遥远的浙江,在对口的专业实习过,每天在锅炉房里闻着呛鼻的油漆味,大棚里烧的是五六十度的水,没有空调,只实习了两个月我就放弃了,觉得又苦又累且不够理想。后来和我同一批在那实习的十几个同班同学也先后离职。而我们辞职写的多数理由,概括起来是:他乡虽好,终非故园。在别人看来,那是我们的挡箭牌,是年轻气盛,是轻浮焦躁。但那更多的,也是我们发自内心的抑郁、孤寂。
我第一次踏入社会工作,带给我的是对口专业的阴影。
慌不择路的我听取了叔叔的建议,来到大堂哥在的珠海公司做销售,但不过是帮老总打下手处理订单的,工作细节繁多,订单一多起来,整个人分身乏术,这个还没处理完,另一个单的事情又要处理。每天都这样跑来跑去,经常手忙脚乱,力不从心。
工作就这样循环往复,感觉永远有做不完的事,永远无法停下来休息。 再者,因为不是对口的专业,我心里总是感觉不舒服,觉得大学四年简直白读,这份工作是否有前途,我心里很迷茫,内心摇摆不定。
那时候大堂哥也只是比我先到这公司一两个月,在公司里他负责帮一个脾气很急的秦副总做单子。
秦副总的臭脾气在整个公司可谓“威严昭著”,未见其人先闻其骂声,听说很多同事,不论男女,都曾被他骂哭过,一开嗓,整个公司都能听到令人心慌的骂声。
大堂哥一天被秦副总骂很多次,有时候秦总急得几乎跳起来,突然就一个“闪拍”过来打到大堂哥得肩膀上,大堂哥被吓一跳,坐在一旁的我也瞬间被共振。
每天伴君如伴虎,捏着一把汗,随时准备中枪。可明明就是打几个字慢点这样的小事,秦副总都要骂人,原本手下一分钟能搞定的事情,秦副总骂人的时间都用了别人两分钟。
在工作繁杂与急性子秦副总的双重压力下,大堂哥还能做一个打不死的小强,同事夸他抗压能力强,说像他这样的90后已经不多了。但我知道,大堂哥看似面对压力没心没肺,但其实,他只是一直在用坚强硬扛着委屈。
每天上班,我都提前一个小时第一个到达公司,等到差不多上班时间,大堂哥气喘吁吁地来到公司,每天看到我他都无精打采地问:“你来的那么早,几点来的,哎,一上班就烦。”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的工作内容比我还繁多,正因如此,他一直无法实现身体丰满的理想,身材和他的生肖相符——瘦得像个猴子。有时候事情处理不完,大堂哥没能按时下班到公司食堂吃饭,完了还得自己掏钱在外面吃。大多数时候大堂哥也因为手头的事没解决而无法安眠。
我把秦副总如何对待大堂哥,大堂哥的工作内容如何繁忙的事告诉我叔。我叔很气愤,说工资低还这么受气,还打人,人格底线都没了,不要忍了,辞职吧。
我刚做半个月就觉得这样憋屈且低薪的工作根本不值得做,而且像秦副总这样的领导根本不足为谋。
于是有了“揭竿而起”的想法。
“你觉得这样做下去会怎样。”一天,我试探性地问大堂哥。
大堂哥迷茫地回答:“哎,看看先吧。如果按张副总说的,他帮秦副总另外找个助手,那我就可以跳出去做设计。”我知道大堂哥很想尽快脱离苦海,并且一直憧憬着张副总给他规划好的光明未来。
“你爸说了,如果张副总再不招人代替你帮秦副总,我们就走吧,辞职了,秦副总脾气这么大,不值得为他做事。我们两兄弟把青春投资在这里,看不见未来,有时总会想这样值不值得。”我说。
“是啊,哎,如果可以我也想自己做自己的,少受气,我也有自己想法,可是没本钱。出了这里之后,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打了六七年工,怕了。真希望我爸把他说的那个项目做起来,这样以后有根基就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了。”大堂哥的青春热血刚沸腾却又被现实冷冷拍下,梦想挣扎,苦于无奈。
“你爸说的那个项目如何了。”我问。
“还不清楚,现在奶奶生病没人照顾,我爸也只能回家照顾奶奶了,也暂时无法去做这个项目。”大堂哥失望地回答道。
那时候奶奶还在世。由于奶奶一个人在家,生病了无人照顾,叔叔不得不放弃大堂哥说的那个“项目”,回家照顾奶奶。叔叔忙忙碌碌了大半辈子,为了这个家也操碎了心,我和大堂哥读书的费用以及家里的其他开支,多数归功于叔叔这大半辈子的血汗钱。
因为朋友的厂倒闭了,自己年纪又大了,叔叔很难找工作,从我读大二开始他就失业了。
叔叔也一直心存抱负,却因各种原因而壮志难酬,他的苦闷,我也很清楚。眼前又因为奶奶生病,他又不得不放弃拿下这个项目的机会,而他不断用他这些年的社会经验指导我们哥俩,希望我们把握机遇,在一些事情上不要重蹈覆辙。
那晚,叔叔打电话过来,和我们哥俩说了很多,挂了电话,感觉没说完,又打过来补充。
大概是说,如果秦副总再是这样的态度,就不要继续做下去了,这是人格问题,要有底线。我说我可能不打算做下去了,本身就不是对口的专业,且工资低还受气。
大堂哥也答应,如果秦副总还是这个态度,如果张副总不招人代替他,他也打算辞职。
后来叔叔又打电话给张副总,说秦副总这种言行有点过激,应该说一下,再这样就让我们哥俩辞职。
张副总说他会摆平这一切,于是当晚张副总打电话安慰我们哥俩,说了重点的几句话:“这世界上什么人都有,不只是在我们公司,你到别的公司也会遇到这种人,所以你要学会摆正自己的心态就好了,不要管这种人。”
张副总还同仇敌忾的补了句:“这种人是最可恨最可恶的,你别理他就行了,我打电话安慰下你,你别太难过了好吧。”
我说这个事当面谈好一点,张副总答应了。
第二天,本来约好大堂哥下班前找张副总谈谈辞职的事,可是大堂依哥旧没勇气说出口。
张副单独找他谈话后,他就不再和我站在统一战线上了,似乎吃了定心丸。我只能厚着脸皮单独找张副总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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