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六双袖交叠,两枚钢针“啾啾”激射而出,直奔黄耳两点眉中。内力深厚者之于身周毫末皆有警觉,黄耳虽未料此陡变,但就当二人对视之时,已察端倪,自有防备。当下提气运至袍袖,从容一卷,两枚钢针吃风堕地;左手隔开徐芳茗手臂,翻腕斜下夺刃;右爪锁拿金六咽喉。这一卷一夺一锁说来甚易,实则饱含黄耳几十载功力。若是稍逊之人,绝无可能电光火石之间化解攻势,即便化解,则未必能得隙反击。当下喝道:“宽城子是你们甚么人?
二人双双狼狈后退避开黄耳双手,均不答话。徐芳茗边退边起,反刃直兜黄耳中路;金六身形未变,袖口微动,又射出一对钢针,一枚头上眉心,一枚右腿“曲泉”。二人出手便是要害,想必意在摄取黄耳性命。黄耳腾空而起,右脚顺徐芳茗小臂探下,跟着一勾,看准她上臂“尺泽”穴,左脚轻轻一踏。徐芳茗上臂吃劲,小臂不听使唤扬将而起,手中匕首“叮”地隔住上针。接着手腕酸麻,匕首脱落。而那下针已自黄耳身下没入后方
桌腿之中。
黄耳借着一踏之力,斜后飘去,缓缓落于尘埃,双袖后拢,又问道:“尔等何人?”金六恨道:“老贼!何须多问?”黄耳道:“‘肃羽追魂针’跟谁学的?”金六道:“何须多言,今日须得血债血偿!”言未罢,袖已起,又有两枚钢针一左一右射出。徐芳茗“野狐逮兔”,贴地疾蹿,匕首又复在手,尾随双针而来。黄耳双掌朝上,拇指与食指相接,掐准双针势道,各自轻轻一弹,两枚钢针失力而散。再看徐芳茗已随针至,匕首正探到胸前,遂掌心相对,微一吐纳,罩住利刃。
徐芳茗见兵刃被制,欲思后撤,不料匕首却纹丝不动。心想老贼轻描淡写化解六哥钢针,目下竟能拢住匕首,极难相与,自当弃刀才可。哪知那匕首宛如生在掌心一样,根本甩不脱,动不得。情急之下,晃动匕首,只盼借着巧劲儿偷冷抽回。黄耳已断她意,双掌微微用力,徐芳茗竟随着匕首旋转起来。顷刻之间,十数圈已过。徐芳茗直觉腔内翻江倒海,辛苦异常。
黄耳自视正人君子,诸事无愧于心,今日给人连称“老贼”,势须弄清真相,又欲探出对方家数,故此不欲伤人。若有伤人毙命之心,纵然十对金、徐也早已活不成半个。隔着徐芳茗,金六不敢放针突袭,忽见她飞转,觉大事不妙,一个右侧步,横跨而出。
待他脚步一动,黄耳大喝:“看刀!”双掌前送,徐芳茗身子向下斜去,匕首贴着额头直奔金六。金六头颈一歪,匕首“当”地插在门框之上,刚欲抬起袖口,眼前一道黑影闪来,胸前“膻中”“啪”地吃了一掌,身子后起,撞在一扇未开的厅门上。但听得“喀嚓”声响,厅门脱框而出;厅内“咚”的一声,徐芳茗堕落地面;又听“咣当”声响,金六与门板一齐砸在院内。
众弟子及佣仆等不少人早已闻声赶来,不知出何变故。眼见黄耳捧着“拨云见月”的匾额,衣带飘飘,立于金六身旁。这匾原高悬大厅门梁之上,方才受力堕下,给黄耳接在手中。黄耳将其交与弟子,慢声问道:“阁下是宽城子甚么人?又与衡山有何恩怨?”
黄耳业师玉华散人共收五徒。关门弟子双阳子常思过,四弟子净月仙谭菲,二人在恩师在世之时便结为连理,居于天柱;三弟子南关子于求仁,居于芙蓉;大弟子宽城子铁方。当年玉华散人欲将衣钵传给二弟子朝阳子黄耳,铁方不服,一怒之下与衡山决裂,奋而出走,从此杳无音讯。金六所使追魂针正是铁方带艺投师之前的技艺。黄耳在厅内与二人斗过几个来去,舍却追魂针一节之外,探不出别事,故而又问一遍与大师兄存何干系。
这一段公案,衡山上下无人不知,听黄耳如此发问,再看二人情状,纷纷喝道:“快说!快说!你们是大师伯甚么人……”携带兵刃的弟子手中长剑已“仓啷啷”离鞘。虽然铁方自决衡山,但每次提起,众弟子均按黄耳之令称“大师伯”。
金六重伤新愈,哪抵得了黄耳一掌,挺将一阵,只觉喉咙一甜,热血上涌,又咽不下去,看准黄耳所在,“哇”地一口喷去。黄耳微微侧身让过。这一口浓血却将刚出厅的徐芳茗喷了个满头满胸。只见朝晖掩映之下,徐芳茗鲜血罩面,目放凶光,神色可怖,众人尽皆心中一凛。徐芳茗扑到金六身上,急道:“六哥,你怎样?老贼把你伤成这样啦……”言语中充满关切,却又咬牙切齿。
众弟子听到徐芳茗称业师为“老贼”,哪还受得了?皆反唇相讥:“你们到底是甚么来路?”“含血喷人!”“辱我师父?”徐芳茗恨道:“这倒要问问你们的好师父,问一问他做过甚么好事!”黄耳道:“朝阳子虽不敢妄言此生未作一件亏心事,但素来行端坐直。你二人忽施毒手,又不知我何日里,何等事致你二人如此?”徐芳茗啐道:“呸!冠冕堂皇!道貌岸然!那年,你半日之间就……”
金六双臂突然上扬,黄耳喝道:“暗器!”只见银光闪闪,两枚钢针“啾啾”飞出。这一对钢针原本欲射黄耳,但金六“膻中”气海受创,准头大乱,竟朝反向而去。钢针过处,众弟子纷纷腾挪避让。不意仍有二人应声“扑通”倒地,却是纪老三夫妇,手里药坛坠在地上摔得粉碎,汤汁散溅开来。老两口送金、徐上得峰来,跟纪恺夫说了几句话,便去药房盛最后一服药,以固金六本元,听到院内声响亦跟将过来,不料乍至人群外围,即遭逢大厄。
纪恺夫大叫,抢身过去,推开余人,见双亲虽睁着双眼,但皆心口溢血,已再不能活了。黄耳也跃到纪恺夫身旁,只听杨柏杉沉声道:“血染斑斑成锦纹。”“血染”二字未毕,就有六人结成衡山派“斑竹剑阵”围住金、徐,手中长剑分指二人要害,另有一人游击。黄耳见老三夫妇形状,缓缓摇头。纪恺夫虽知父母难活,仍抱一丝侥幸,但见师父摇头,已知无望,瘫坐在地。
这四个月来,老两口待金、徐极好,对金六殊尤周到,悉心照料起居饮食,不然也不能折腿加风寒只四个月就痊愈。他二人已将二老认作至亲之人,其情甚笃。二人闻说二老双双殁于钢针之下,惊悲交迸,痛极生泪。
徐芳茗恨道:“六哥,三叔、三婶对咱们恩重如山,咱们虽非有意,却也属恩将仇报,今日若能手刃此贼,你我当自刎谢罪。若被老贼杀了,倒也省事。哼!”金六道:“芳妹果真识大体、重情义,看来今日你我难逃大限。”徐芳茗道:“六哥,你已无力再战……还好,我与你同生共死,也不枉我来这世上一回。”金六微笑道:“如此最好,免得你我在这人间受罪,只不过黄耳这个大奸大恶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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