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一声长啸,再无声息。
善先生道:“都出来罢。”四人急涌出来,善先生一摆手,要他们站住。但见草芽儿摇着尾巴围着善先生转圈,而善先生又复弓腰曲背。谢离欢声道:“善爷爷,你可真厉害!甚么时候教我罢。”善先生将包袱拧个扣子,放在地上,向旁边挪将两步,说道:“老九,你去找个地方把这布包埋掉,越深越好,千万别松开,即刻就去。”谢四九过去提起包袱转到后院去了。
叶千千道:“善先生,进屋喝碗茶再走如何?”她本想说进屋歇一歇,但此时知道善先生也是个会武的,刚与人比试过,若说歇一歇,好似说他累,恐犯忌讳,便改口说喝碗茶。善先生道:“你这丫头,我喝甚么茶?却是要歇一歇。”叶千千脸上微红道:“你们还不快去扶你善爷爷。”善先生长剑跌落在地,急道:“别过来。”谢离、秋白慌忙停住,善先生又喘两口气,缓缓道:“过来罢。”
二人这才上去,要将善先生搀进屋去,善先生却要谢离背他。背进屋去,找椅子要他安坐,却直要躺下,又将他背到谢离房中,放在床上。
叶千千端着一碗水过来,善先生道:“丫头,先不喝水啦。我中了……那人的十步清风散,刚才在外面,为不让他起疑心,我已走了数步,再走几步,就一命呜呼啦。你去把老九找来,把我那天给他的成药切半根用温水化匀,与我服下。”叶千千道:“在我那里,我这就过去。”转身出去取药,不多时便回来,将那半根药化开,谢离喂善先生服下,边喂边问:“善爷爷,肖大哥和你中的毒一样么,怎么他和你不一样。”善先生服过汤药,说道:“傻小子,肖帮主中毒比我深的多,且是伤口中毒,我只吸入少量。那肖帮主若非受伤不能走动,恐怕早见了阎王,神仙中了那毒也走不出十步。”谢离道:“那被肖大哥扎死的人就是那人的徒弟罢。”善先生道:“想必是。”包袱已埋,谢四九回来问道:“那袍子里包的就是十步清风散么?”善先生道:“正是。”
叶千千想起一事,问道:“你老人家几时能好?”善先生道:“午间便好,可就麻烦你们啦。”叶千千道:“哪里话。”善先生又道:“你们适才害怕么?”叶千千道:“怎么不怕?心都快跳出来了。”善先生道:“怎么不打后门走掉?”谢离瞪眼道:“啊?善爷爷怎这样说?那不就剩你一个人啦?再者说,即便想走,你不是说那肖帮主不能挪动么,怎么走啊?”善先生笑笑,看看叶千千道:“你终究生出来个好孩子。”又看看秋白,和善道:“你这丫头方到这个村子的时候,比她要年长,也这般俊俏,样子也一般孱弱。” 虽对着叶千千说话,眼睛却没离开过秋白,直看得她手指绞个不停。
叶千千凝重道:“你老人家怎么想起来说这个?你……明早果真能好?”善先生道:“这个准头我还是有的。怎么,怕我这是临终之辞?呵呵,日薄崦嵫的人啦。”叶千千道:“莫说……冲喜的话。”善先生转开话头道:“迩来已十七八年矣,那时这梅子岭才四五户人家,你来时只说你二人是逃婚出来的。”谢四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叶千千羞如少女,说道:“善先生,离儿还在这里呢。”善先生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愧道:“委实不该说,这逃婚实乃大不礼,不该说,不该说。”谢离疑道:“逃婚?”叶千千岔道:“想那时多亏善先生照顾,之于我夫妻二人,不啻再世父母。”善先生叹口气道:“唉,货离乡贵,人离乡贱……”
又仔细瞄瞄秋白,忽道:“你这位小朋友莫非也是逃婚出来的呀?你们谢家的爷们儿都似这般有福,呵呵。”秋白脸上时红时白,争辩道:“我并非逃婚出来的……”突觉得自己说的也不全对,喃喃道:“我和谢……谢大哥不是,不是你说……的样子……”善先生笑道:“那就是老朽口不择言啦。树老根多,人老话多,勿要见怪。”
谢离突然道:“善爷爷,听你的意思,是说我要和秋姑娘有什么事么?”秋白失声叫出声来:“啊?”叶千千怒道:“有你这么说话的么,这还要秋姑娘以后怎么做人?秋姑娘,他素来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可千万别见怪。”秋白只管低头,谢离道:“这不是我说的,是善爷爷说的么,而且我也没说什么啊。”叶千千高声道:“都甚么时候了,你还胡闹?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解你惹下的祸事罢。”谢离也不以为意,说道:“有善爷爷在这,咱们不用害怕。”善先生道:“只怕那人找来帮手,不知为何,今日却只他一人。”叶千千道:“你老人家似与那人颇有渊源……”
善先生似在回忆一件极其久远之事,过许久才悠悠开口:“都快记不清是多少年啦,那时我师父共有三个徒弟,亲如一人。后因大师哥一句话,他与小师弟便要谋我性命,万般无奈之际,我只得诈死,逃过一劫,后来辗转来到此地,炒了盆豆子毁去容貌,赚了这许多年月。本以为平平淡淡终老一生,却与小师弟不期而遇,两秩有余,还是一眼便认出我。”
谢离问道:“甚么是两秩有余?”秋白道:“就是二十多年。”谢离望向叶千千道:“书读得多就是好。”叶千千狠瞄他一眼,又转向善先生:“不知善先生大师兄对你说句甚么话?”善先生道:“那句话倒不是对我说的,是一句莲花落子,放出去传唱的。”谢离道:“莲花落子我听说过……”见叶千千正瞪着他,忙即住口。善先生笑道:“莫要太严厉。”叶千千道:“是,善先生,只不过稍一松,便上天啦。咱不说他,不知那莲花落子唱的是甚么?”善先生道:“世上事,不是凡事俱求个究竟就好,大多时候,无知反而妙哉。”叶千千道:“既不足道也,咱们就不多问。”
谢离却心痒不得戢,急不可耐。善先生咳嗽一声,微笑道:“孩子就是孩子,天性如此。眼下我年岁大了,想想当年许是太直,以致杀身之祸。孩子,现与你说,你也不太懂的,必先经历风霜,才知何为金玉良言,只不过大多都迟喽。”谢离和秋白眨着大眼睛,忽闪不停,谢离道:“这也不像莲花落子啊?”
叶千千似颇有感触,说道:“善先生,他这会子哪里懂得。你老人家这般心意要我们如何担当?”谢离道:“善爷爷,那莲花落子到底怎么唱的?”善先生沉思半日,说道:“其实说也没甚么,就是‘莫逐那个燕呐,逐燕燕高飞啊,高飞上京畿呀啊’。”
谢离道:“这是莲花落么……”只见叶千千神色微变,轻轻抚了抚胸口,谢四九见状轻声问道:“娘子,你没事罢?”叶千千有气无力道:“或许这两日疲惫了些,不打紧。”
秋白却道:“善爷爷,你原来是个……是个出家人么?”善先生听言也是一惊:“想不到这小朋友也知道?”秋白道:“恰巧而已。”谢离道:“你们到底在说甚么啊,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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