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间我见到那湖心小筑有三条栈道,一条通向这弄蝶阁,还有另外两条不知通向哪里?”那弄蝶儿道:“一条通向粉蝶阁,一条凤蝶阁。”秋白道:“这里既是叫谷,自是要有个谷主,那竹屋可否住人?”弄蝶儿道:“住着我家谷主。”她二人一问一答,就似县父母堂审嫌犯一般。谢离心道:“你不快走,却来问这多不相干的。”
秋白又问道:“她可睡下可?”这次弄蝶儿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道:“这规矩便是谷主他老人家也动不得。”秋白道:“我问这个没有?”弄蝶儿道:“若恩人有意与我家谷主相谈,可待明日,小女子自当安排。”秋白道:“硬走恐走不出去。唉!走与不走,也不在这一晚,好罢。”那阁主听言提声道:“红云,快带恩公去歇息。暂不相送二位恩人。”红云这才站起身来,抹泪称“诺”,走到门口,做个“请”的手势。
秋白道:“今日不送,明日也要送。离儿,咱们也累了,就歇一晚,明早再与她家谷主理论。”弄蝶儿道:“若明日能送恩公,亦如我愿。” 谢离道:“嗯,有姊姊在,自会没事儿。”秋白虽嘴上说“今日不送,明日也要送”,但仍旧憳忒,见谢离自信满满,又想到他说不定要在这个地方终老,不禁心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暗下决心:“我一定要说服那谷主放他走。”
红云在前排竹屋找了两间屋子,谢离坚持要与秋白一起住,言怕她睡熟有人害她,秋白道自小就与弟弟同住。红云只得找了间有两个床铺的屋子,唤人提来食盒、热水、足盆才去。
秋白见那食盒里为各式各样精品点心和小菜,蜜香扑鼻,想是取材于各式花草及蜂蜜,拈些吃在嘴里,柔口顺舌,甚为香甜。谢离更是大饱口福,风卷残云一般吃尽,因说道:“想不到这里饭菜这么好吃。”
秋白忽道:“若姊姊留在这里,你还要走么?”谢离闻听此言,忽地站起,口中点心洒了大半,急道:“怎么?姊姊,你要留在这里?”秋白道:“我看这里女尊男卑,我一个女儿家呆在这里也挺好的。”谢离叫道:“你真不走了?”秋白站起身来,款款走到床沿坐下,柔声道:“离儿,当时姊姊非赖着你,方今有个好地方,也不拖累你,你不欢喜么?”
谢离只觉口中点心发干,难以下咽,便饮一大口水,喉咙动几动,说道:“你哪里拖累我了?你还要帮我报仇呢,再者说,你爹爹妈妈的仇不也要报啊?”秋白倚在床沿,问道:“怎么,连我爹爹妈妈的仇你也要帮着报么?”谢离道:“当然,你的爹爹妈妈就是我的爹爹妈妈,一个仇也是报,两个仇也是报,一块报,咱俩还分你我么?”秋白听言仿似心房最柔软之处被掐了一把,心头痉挛,胸口一热,通身一软,险些倒在床上,调息好一阵才恢复力气,说道:“我怎么帮你报仇啊?”谢离道:“你不是说武之大成亦文之佼佼,习文有助学武。”秋白笑道:“原是这一句话。”谢离道:“你说的我都不会忘的。”秋白道:“如今倒少听你说‘不说倒给忘了’ 。”谢离微笑道:“因有了姊姊。”
秋白亦嫣然一笑,又道:“这里这多蝶儿一般标致的女子,你说对不对?”谢离道:“长的好看么?嗯,不丑。”秋白道:“那要你和这些蝶儿守在一起,不是挺好的么?”谢离道:“还要做苦力,不太好。”秋白笑道:“不做苦力你就愿呗。你是那弄蝶儿救命恩人,她们哪会舍得要你做工?”谢离道:“那也不行,我还要给爹娘报仇呢。”秋白道:“那你舍得这么多美人蝶儿么?”谢离道:“美人怎么啦?”秋白不答,只道:“你说是她们好看,还是妈妈好看?”谢离道:“那不消说,当然妈妈好看。”秋白道:“那是姊姊好看,还是她们好看?”谢离道:“这也不消说,姊姊好看。”
秋白宛饮浓酒,脸上红晕闪了几闪,说道:“那是妈妈好看,还是……还是姊姊……好看?”忽地后悔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到后来,说甚么已完全听不到。
好在谢离已听懂,站起身来,走到秋白身前,仔细端详她面容,秋白一时羞不可当,只道:“哪有这样看人的?”谢离道:“越是亲近的人,越不注意,说来我从未仔细看过姊姊长甚么样子,只觉得好看。”秋白不敢正视谢离,心下一狠,呢哝道:“看我长甚么样子?”谢离道:“我不会说,与妈妈的好看不一样,是另一样好看。”秋白伸手朝谢离虚推过去,说道:“快别看了,我知道啦。”说着站起身来,自谢离身旁躲过,说道:“快收拾一下罢,明日还有事呢。”谢离却道:“说起爹娘,有件事做的可是不孝,那些恶人还躺在他们坟胖,应该给挖坑埋掉才是。”秋白道:“应当如此,咱们给忘了。”
这一宵,因不知第二日结果如何,二人实难安寝,索性闲聊,猜这蝴蝶谷的混账规矩是哪里来的。谢离又向秋白问几个字,又念《正气歌》,直到丑时才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红、白二蝶儿带着姊弟俩去那湖心小筑。再见那水泊已纤翳不生,一方湖水明镜若鉴,碧蓝似洗,三条笮桥九曲十八弯,远远望去,另两条尽头亦是鲜花拱门,各有三字,只不过不知哪个是凤蝶阁,哪个是粉蝶阁。
秋白低声道:“雾气之流,晨间最重,却不知这蝴蝶谷怎地正相反。”谢离坏笑道:“你还不如问我菠萝盖啦。”红云“扑哧”一笑道:“这湖名唤蝴蝶泉,是温泉属的,虽地处高山,底下涌出的泉水却为热的,是以这蝴蝶谷四季如春。这雾气时有时无,时重时薄,咱们也摸不透。”秋白道:“那你们这谷里姊妹可有福啦。”谢离道:“那男子可就没有福喽。”红云脸上微微变色,低声道:“这里本无男子,有的是乱闯进来,被给咱们抓住,便留在这里做工,还有一些……是从外面……”谢离道:“就像我这样,被你们抓进来的。”红云忙道:“他们俱是罪有应得,恩公与他们自不相同。”谢离道:“胁迫我们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想的罢?”
不多时便到那小筑,下笮桥来到南门,檐下刻着“蝶衣小筑”四个字。红云、白雪掀开竹帘,让进二人,便立在门口不动。
这小筑潮气甚重,有三间房大小,西侧一道屏风。桌椅几榻等皆是竹制,摆设极简,稍显空旷,只东面壁上悬一幅水墨,题着“百蝶闹春图”。小筑正中立着个女子,瓜子脸庞,浅黛朱唇,一袭白衣,微施一礼道:“小女子蝴蝶谷谷主玉蝴蝶,这厢有礼。”秋白浅还一礼,谢离只道这谷主是个老人家,却没想到是个青春年少的女子,因说道:“你……你们这就你一个谷主么?”那玉蝴蝶冲着他微微一笑,秋白觉这一笑夺人心魄,几不能自己,心道:“我见犹怜,何况他乎?”遂偷瞄谢离,却见他脸上并无异样。但听玉蝴蝶柔声道:“公子玩笑,眼下只我一个谷主。”谢离“哦”了一声,看看秋白,秋白道:“那我废话少说。那规矩可是谷主定的?”玉蝴蝶道:“昨晚红云与我已讲清事情原委,那规矩确是谷主定下的,但却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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