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狂笑着,胸前背后再度炸裂起黄金之风,看上去,仍是一千万道细密精致的锦带,上面的符文炽烈燃烧,将身披玄黑盔铠的大将笼罩在火焰之中,将天空映得金红一片,白云变彩霞,硕日成余晖。我们注视着枭雄的陨落,斜照落在他身上,有一点凄凉,更多的是壮烈。父亲大笑着,两端嘴角皆画了一道黑红的线:“鹏举,我来也!”
父亲凝望着太阳,掷掉阴气凝聚成的长剑,高举双手,一边坠落着,一边流泪;一边从嘴角洇出血,一边笑。父亲的眼笑弯了,又长又黑的睫毛温润如玉,眉毛清俊,颇有留人意。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
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壮怀激烈——
我郭将夜,壮怀激烈——
万民百魂主,都静静地聆听着父亲的慷慨高歌。尤其最后,父亲平天的豪气,让每一个人都瑟缩起脖子,不敢直着脊梁站在这儿,羞为看客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郭天岳,没有丢他的脸。
至于这个他指的是我爷爷还是岳飞已经无可考证,因为没有回答,谁也无法确认父亲的意志。当他坠落到千疮百孔之中的一个狭小但平坦些的坑洞里时,这一切就被带入了土中。我想,还是后者多有之。
金红将闭着眼睛,预先就知道了,那黑色的大鹏鸟撕碎他的身体展翼而出,踏落他振翼高飞时,他的表情平静,仿佛西伯利亚的万年冻土,冻结着他的温柔。他摔到地上,仰面朝天地看着那一翼长一百米的大鸟,极为快乐地笑了。他的主公瞄了他一眼,要把他收回将军府,却被他拒绝了。金红将无力地举着一只手,指着黑鹏,露齿而笑:“郭天岳飞走了······”
“那郭将夜是······”
“是郭天岳!”金红将苛刻地纠正他的主公,“最后他可以接住的,就凭这一招,他本来可以接住的······但是他选择了让我刺中他他也刺中我······他要做一个豪杰。”
“二十年前他本就是武豪。”男人俯下身,看着金红将的眼睛,“你也是武豪。”
金红将没有说话,只是沉静地呼吸着,盯着在九天之上翱翔的黑色大鹏鸟。这一翼展开上百米,高飞自可遮天日。黑色的羽翼洒落了淡淡的紫色银白的星光,正好冲淡了那漫天的黄金色调,让世界重归于宁静。鹏向上飞着,没人知道他要飞多高,因为我们这些人,都是斥鴳,都是蜩,都是学鸠,我们根本不能明白鹏鸟的伟大。
星河夜永。父亲一定飞往了无边的星河,在那里他终于可以看到自己眼中绝美无双的景色。
所以啊,高高地飞吧,快飞啊,乘着风飞吧。
云端之上,乃是极乐净土,有往南冥路。
那上面,有你的九万里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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