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两个字,不是她的逆鳞,而是她的软肋。我立即意识到我的错误,但是林婕的眼泪就那么无声地毫无预告地流了下来。两道银线自她玉似的脸颊上滑落,打湿了枕头。
“我是郡主,可是我也是一个女人呀。郭迁,你真的不把我当女人看么?你,真的不把我当你的女人看么?”她说,“难道在你心里,我就只是一个可恨可憎的武王的女儿,是一个因为利害关系和你捆绑在一块儿的碍事的家伙么?你没法离开我,又不得不一次次回到这里和我汇报是吧。”她说着,就想把头向被子里埋,可是她的双肩受伤,手根本不能动。我伸出手,帮她把杯子盖高一点,放松语气说:“不是······”
“就只是不是······”她红着眼眶望着我,就像一只蜷在洞中的白兔,那种悲伤与柔情,谁能不勾留?“郭迁,你还不相信么?我是爱你的。”
不要再说了。我感到钻心的疼痛,好像有一个灵长的神物,坐在我的心房口,手执石锤,两耳灵聪。它一听见林婕伤心,便挥动石锤锤我的心脏,让我痛不欲生。
扑通——
我跪在床边,脊梁直挺的。我对她说等我跨过难关等我成为武魂大道真正的主人等我强到再也不会失去任何东西我就会娶你。我赌咒发誓我爱她与林天是谁无关哪怕林天是武帝对天下众生都不利。我跪在那儿,给她讲我心里的一切忧愁一切困苦,我给她讲我家祠堂后头那块为父亲画好的墓地。天下的眼睛都在望着我,我如果不把那儿变成真正的属于我父亲的长眠之所那天下的眼睛就会一只望着我。我给她讲我做梦都能梦见那些眼睛,他们直勾勾地望着我。这些眼睛一开始是望着我爷爷的,我爷爷向天下许诺葬送武魂的时代把秩序带回从前他失败了他陨落了;于是眼睛转向我父亲,我父亲雄心壮志侠肝义胆为天下称为豪杰但是他也败了最后也陨落了甚至回不到自己的根埋不进自己的土里去;眼睛只好望着我,望着那个舍下父亲尸首背对着敌人仓皇逃脱的男孩儿,这时候他们几乎已不抱希冀就像在看笑话,可是无论他们看什么,他们看我的时候也是直勾勾地——这是看了三十多年养成的习惯。我得往前走呀我不能回头呀,回头就是密密麻麻的眼睛,我害怕。
所以啊,林婕,我不敢去爱。我自己都没有名分我怎么给你名分我不要你和我一起背对着那些眼睛。你是武王的女儿这有什么关系么我还是武帝的孙子武豪的儿子呢!你愿意等吗,你愿意等吗,至少等我能够自立一方而不败,因为,所有于我有义的人和事都死了破碎了我守护不了。
清县魂主协会前前会长王晨、清县魂主协会前会长胡成、清县魂主协会中级调查员也是我的老师郭东山、清县魂主协会中级调查员也是我的老师范西湖······这么多名字都抹去了,原本一起凝望正义凝望武帝的理想的我们,只剩下我一个!我背上背着那么多的名字呢,这些方块名字都长着眼睛,在我背后最近的距离望着我。
还有啊,还有清县魂主协会预备调查员——兼——我兄弟李浩!林婕,我体内流淌的阴溪是你为我流的情人之泪,但那金沙一样涌动的阳河,是李浩的兄弟之血!我对不起他。
“你总是不肯让我走进你心里,你以为我就是不能与你一起熬出头的女人么?你错了郭迁!我恨不得能变成你,替你承担这一切。所以爱我好么,回应我的爱好么。我爱你,郭迁,我爱你······”
小时候看书不懂,这三个字究竟有多大的魔力,能够给人无法估量的力量,让人超越世俗,乃至超脱生死。到今天我终于听见一个女孩儿对我这样说。这声音如梵音魔咒摄人心魄,也如天国之触能抚平一切的伤痛,化解一切的干戈。
怪不得,徒众要追随佛修佛法时,佛要徒众六根清净!念遍万卷经书,也不能碰这本三字经。
可是佛还是留下许多美好的故事,他听取善男信女们的祷告,成全一桩桩姻缘,他必是看到了我们眼中的星河流淌,他必是感悟到我们的执着。冲破藩篱吧,郭迁。自诩无所畏惧的你,此刻本应有偌大的勇气。
我低下头,吻了林婕。
先是轻吻她的额头,随后我们相互刻印,彼此的吐息,有那么一瞬相融交织。就如在最干净的田园我采一支最干净美丽的玫瑰,嗅到清香,花蜜醉人。那一刻我们如乘舟过水,水天在远处相交,互相都是对方的影子,你能说是水映天还是天映水么。短暂的瞬间,好像被放逐到太空,远眺着这个蔚蓝的星球,反而莫名的自由······
我爱你。
我想父亲的武豪的名头,不应只在于他独立高墙,与江群那样的重瞳天资比试;也不止在于他单骑突入渠城,昼夜挑灯,酣战渠城武王;还应该在于他遇见我母亲并为她动情的时候,到她面前,对她说我爱你。
“我爱你,郭迁。我爱你,我爱你胜过一切。当我读到你的词和你的悲伤,我就爱上了你。当我看到你指挥武魂作战,临危不乱,一气浩然的样子,我就爱上了你。当我被李雷挟持着,肩膀扎进刀去,而你化身天神万夫不可当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不管是在哪一个时刻,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林婕。”有美人在怀,我郭迁就是那俗话说的好里面的好一个天王老子,“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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