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发出巨响的地方是六楼,听起来像是重物倒落。那顶上有一个创意工坊,里头有学生电锯什么的,还堆着许多木料铁块,应该就是那儿。我用自制的手电照着路,沿西侧的楼梯走上去,连扶手都不敢碰,生怕发出一点儿声音。
“我得赶快回去,刚刚外面挺乱,好像是我兄弟有事。”在五楼与六楼间的折断处,我听清了上头的声音,“今天晚上情况比较复杂。听说那个人是全国魂主协会的上级调查员。”
杜乡?就算今天见到他我可能听不出他的声音,三年前的我一定能分辨出来。我一阵大喜,也顾不得手中的手电熄灭了,抬脚就要往上走。正此时,另一个人的话音打断了我。
“不用管他们。我们等着交易就行了。”另一个男人说,“上级调查员来这边都是有专干的,不会在意我们这些小魂商。”
魂商?难道杜乡也踏上了这条大道,竟做的是最为卑微的魂商。我心里一惊,悬空的脚不自觉地落下,踏到花岗岩的台阶上,发出不大却沉闷的响声。
“谁?”杜乡道。
“看你一惊一乍的,嘿嘿,刚刚弄倒那铁橱子的也是你,怎么,真害怕了?”男人毫无顾忌地笑起来,“得亏外头的嘈杂,我们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这儿,提前等下。”
“但是上级调查员找狄语思什么事?”杜乡沉吟道,“我怕我兄弟见着她有误会。”
“你兄弟?就是那个傻乎乎的郭迁?咳,听说他也有武魂了,还是一个阵级的名将呢。”男人搓搓手,笑道,“他要是知道你做魂商会怎么想?”
杜乡此时风范尽显,低声笑道:“你不懂。”他说这话霸气,但是沉吟了片刻,才接道,“其实我也不懂,为什么他能这样倾心对我,五年了,这五年他对他哥哥都没有对我这么好。他总是说士为知己者死,忠孝仁义,第一在忠字——但是他差一点死了,就为了这廉颇武魂,他差点儿命丧黄泉。”
“所以你得管他?所以你当这个魂商纯粹是为了支持他?别搞笑杜乡,商人逐利为本,你这样什么也做不好。你听我的,等咱俩踏出第一步,有了一定的武魂和资本后,再回头支持他吧。”
“你不欠他的,我欠他的。”杜乡叹道,“你们都不懂,他是真正的关羽一样的人物,这条大道就是给他走才出现的。我得帮他,这条道太凶险了,他一定会撞得头破血流的。”
“算了算了,过后再说吧,你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是少说话,别引上人来了。”
二人陷入沉默,在黑暗中都没了声息。我那脚才算落实了,正要迈出第二步,再上一个台阶时,猛地听见呼呼的风声。一阵不亚于方才铁柜倾倒的声音响起,紧凑急促,接着演化为某种乒乓的声音,噪了片刻,即消失不见。
阴气。
作为魂主,我们三个人都感受到了这激烈的阴气冲突,该是某两位武将在这栋大楼的某一处发生了战斗。兵刃相交之时,不正有铁器相击的清脆声音么?
“不好,我们先撤。”男人催动杜乡,二人纷纷跑向最宽阔的中间楼梯,打算由那边冲下楼去。可是事与愿违,两个人的脚步没几下就停住了。我在这一侧楼梯细细地听着,不敢妄动。
“狄语思,你怎么在这里?”杜乡说话了,语气很是冰冷,“你也有空过来。”
“杜乡,你走错了路了,根全国魂主协会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这是三年前的语思的声音,“今天算是我作为协会调查员第一次执行任务。我看在郭迁的面子上,可以保你们,只要你们把作为魂商的罪证都提交出来。”
“你把他们捉住了吗?”还是杜乡在说话,他身边的那个男人早没了动静,连气都不敢喘。
“没错。”语思笑道,“这位是我的指导老师,上级调查员高兴。你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的。”
“既然我们没有交易,你怎么能说我是魂商呢?就当我是游散魂主行不行?对游散魂主的注册应该交给联盟局处理。”
“别狡辩。”这时响起了第四个人的声音。他的声音很沙哑,完全不像二三十岁的人,“语思,这人就交给你,你最好能说服他投降。”他话音方落,就有一个沉重的身子踏上了六楼的楼板,某种锋利的东西划破空气,发出噗哧的响声。与杜乡为伴的那个男人跌跌撞撞地跑向这端,仓促摔倒了,正趴在我面前。他看到我,眼睛蹬得老大,不停地向我探着手,叫道:“救救我,救救我,那是神将,那是神将。”
“还有一个人么?”紧接着,一个银白盔铠高大健硕的将军便大踏着步走来,手中一柄长枪猛地扫过,越过男人的身子指向我,“哦,你就是刚刚在大楼附近出现的阴气。”
“带过来!”沙哑的声音命令道。
我与那男人即被银枪将夹着走了过来,狠劲儿地扔到地上,趴倒在犹屹立着的杜乡的跟前。他看到我,先是大吃一惊,嘴微张着。他没有说“你怎么在这儿”之类的话,而是用手轻按我的肩膀,让我感受到他的存在。外面的雷霆早息了,只有皎白的月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洒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脸上。杜乡笑了笑,转向语思道:“收了武魂,就让我们都回去行不行。”
他的态度迅速地松动了,由一开始的不肯交到现在的交武将保平安——当然是保我的平安。杜乡一直很希望我能好好读书,把才能用在更高处。此刻他一定在想,这做诗人的人,可不能背上什么罪过。
“你们都要回协会接受监管。”语思说,“我也没有办法,毕竟你们没有站在大义这一边。”
“我不能把力量交给你们。你们总是不在,郭迁被袭击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杜乡冷哼一声,慢慢地收回了手。那一刻,我感受到了阴气的流动。没错,沿着杜乡掌间的纹路,有无数股细小的阴气流走,会向他的心口。这种操控阴气的熟练度在今天也很令人惊奇,对面的沙哑嗓音的男人一见,即皱起了眉头。
“你真的要违抗协会么?”男人怪笑着,挥挥手,那银枪将的枪尖儿便抵在了杜乡的后颈口。杜乡不为所动,高笑着说:“狄语思,如果今天郭迁被剥夺了武魂,你会怎么看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受协会青睐,只知道你身份特殊,今非昔比——如果没有武魂,如果不能走上武魂大道,郭迁只能离你越来越远,在你眼里一文不值。”
“杜乡,不要再说了,我们走吧。”我抱住他的腿,思念再也无法遏止。这几年来,我一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把这一面的缘分也忘记了。我忘记这里是已发生的记忆,无法更改,只想着能阻止杜乡与协会发生冲突。
“太不公平了郭迁,太不公平了。”杜乡双眼通红,对月噙泪,“你这个大哥认错了,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你就为了那一句话,就为了那一句话就跟着我,我太他妈的惭愧了。”
“不是的,哥。”我跪在他面前,正如我所有的武将跪过我一样,“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只要能出去我们可以重新创业。我听你的话再也不冲动,好好地读书。”我转向语思,亦跪给她与那个嗓音沙哑的人,“求你们了,你们尽管把武魂拿去吧我们不要了,但是放我们走放我们走。我们错了,这武魂不是我们动的东西,原谅我们吧我们才十六岁。”
二人都笑了,男人问道:“语思,这就是你说的残余的麻烦么?哈哈哈,这样的小鬼能怎么纠缠你呢,我看不过就是一条舔狗罢了。”
帝子笑道:“郭迁,你起来,和你没关系。这两个人确凿是魂商,他们是有罪的。”
“你怎么能说杜乡有罪呢?他不也是我们的同学吗?”我说,“我们江湖气是有点儿,但是从未想过对协会不利。求求你了,我是初代会长郭清秋的孙子,希望你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
“小子,你真有意思,你真是郭清秋的孙子?”男人狡黠一笑,向我招招手,道,“过来。”
我不敢起身,就这么用膝盖蹭过去,侧耳听他教诲。
“小子,郭清秋那么厉害,你觉得有几个武王能杀得了他?你以为三大绝世将王都没战死的情况下,他郭清秋是怎么死的?”
我摇摇头,心脏暗暗震颤发抖,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
“郭迁,快走!”睿智之人早已听明白了一切,“这里面还有别的事!”
我回头的功夫,耳边探来凛冽的寒光。这是清秋月,反照到某样锐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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