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笨鬼是不是遭遇什么了?怕水?不可能,这几年她不知把这长命锁洗了多少回,包子夫人甚至还拿柚子水清洗过,可她却半点事儿都没有。
纵然她嫌弃那池里的水脏,身上又沾了泥,何至于会惨叫?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把人,不,把鬼找出来,其他的慢慢再深究。
可是要怎么找?她却犯难了。
言妩的存在实在太离奇,又是个傻乎乎什么都记不得的,对自己的来历也说不清楚。关键她与传说中的‘鬼’又有点儿不一样,她不怕阳光也不怕一切辟邪之物,若非身体飘无,又不用吃喝拉撒,简直与常人无异。
她唯有一边临时抱佛脚地寻来记载各种灵异神怪的书籍翻看,一边有意无意地向府里上了年纪的老嬷嬷打听,一边跑到王氏处假装充满兴趣地问她各种鬼怪灵异之事。
王氏倒也没有多想,又高兴小孙女跑来跟自己说话,搂着她耐心地将自己听来的各种神神怪怪故事向她道来。
比如古时候有个秀才的娘子死了,秀才很伤心,每日抚着娘子的遗物郁郁寡欢,突然间有一日,太守的女儿找到他家里来,一问,竟是其妻还魂在太守刚死去的女儿身上,于是夫妻团聚,秀才后来中了状元,当了大官。
许筠瑶听得一阵无语,可还是趁机问:“那太守若是知道自己女儿的身体被人占了岂不是很伤心?那要怎样才能把女儿的魂给招回来?”
王氏:“这……人死了灵魂也就消散了,又怎能回来?”
“可是那位秀才娘子的灵魂不就是回来了么?还占了别人的身子呢!可见必是有法子的。”
“那是阎王老爷的旨意,阎王老爷感念秀才对他娘子情深义重,特许其妻还魂以使得夫妻团聚。”王氏摸摸孙女的头,慈爱地道。
许筠瑶:“……”
好吧,阎王老爷最大,他老人家说了算。
王氏笑着拍拍她的脸蛋,开始整理她那个宝贝檀木盒子里的东西,许筠瑶随意望了一眼,见里面放着的一个护身符一角竟是焦黑焦黑的,有些好奇地拿过来问:“祖母,这符怎会黑了一角,是不小心被火烧了么?”
“这不是不小心被火烧了,而是帮宝丫挡了灾。你小时候有一回病得很严重,大夫都没辙了,亏得这符帮你挡去了灾祸。”提及往事,王氏仍抑制不住一阵感叹。
亏得玄清道长赐下这护身符,否则孙女当年怕就跨不过那一劫了。
许筠瑶却是心思一动。
莫非她说的便是自己初重生在唐筠瑶身上的那一回?
虽然真正的唐筠瑶确实夭折了,不过她莫名奇妙附身在死去的唐筠瑶身上这事,确实也足够邪门,说不定还真与这符有什么关系?倒不如拿回去仔细研究,看能否从中找到方法,把阿妩那个笨鬼也引回来。
想到这,她便央求王氏:“祖母,这个能给我么?”
“符坏了,用不了了。不过宝丫想要的话便给你,只是要好生收着,莫要弄不见了。”王氏叮嘱。
“哎,知道了,我会好好收着的。”许筠瑶应下,将那护身符塞进兜里,又陪着王氏东拉西扯一阵,这才寻了个理由溜走了。
夜里,碧纹进来的时候,仍见自家姑娘捧着书在看,不禁道:“夜深了,姑娘也该歇息了,明日再看吧!”
许筠瑶随口‘嗯’了声。
碧纹这才注意到她放在一旁的那个焦了一角的护身符,惊讶地问:“这东西怎的在姑娘这里?”
“我从祖母那拿来的。”许筠瑶回答。
她研究了大半日都没瞧不出那护身符有什么特别之处,遂放弃了,又再度捧起书来翻看。
“死后都成鬼了,还能有什么让她如此害怕?”她一边翻着书,一边自言自语着。
“鬼怕恶人啊,姑娘没有听说过么?”碧纹替她整理着床铺,听到她这话便道了句。
“那除了恶人,还有什么东西让她害怕的么?除了那些辟邪之物啊法器之类的东西。”许筠瑶干脆放下书卷问。
“我以前曾听有位老嬷嬷说,如果人临死前经历了极深的恐惧,这种恐惧便会一直刻入她魂魄里,纵然是死后化作鬼,也是难以消得掉。”碧纹想了想,回答道。
许筠瑶一愣。
临死前经历的恐惧么?阿妩那个笨蛋有么?她临死前也曾经历过极深的恐惧么?
“好了,姑娘也该歇息了,再不睡的话,明日可就要起不来了。”碧纹笑着催促。
许筠瑶点点头,拿着长命锁和那护身符听话地躺回床榻上,任由碧纹替她盖好锦被,又落下帷帐,挑了挑灯芯让灯光变得昏暗些,这才静静地退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地掩上后,许筠瑶从锦被里伸出双手,轻轻抚着长命锁,如同前几日那般不死心地一遍又一遍唤着‘阿妩’,毫无意外地,仍是久久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无奈地把长命锁连同那个护身符一起放在枕边,闷闷不乐的拉过锦被覆在身上。
以往总是嫌弃那个笨鬼聒噪,不时在耳边吱吱喳喳没完没了,偶尔还突然冒出来把人吓一大跳,恼起来的时候恨不得把她团成一团塞进木桶里,可这会儿她不在了,耳根也清静了,她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也有点儿不习惯了。
可见人的承受能力是极强的,被虐着虐着什么都习惯了。她暗道。
一会儿又发狠地想,待那笨蛋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日后还敢不敢闹失踪!
一会儿转念又想:罢了,下不为例,这回她应该吓得不轻,她就大人有大量不与笨蛋计较了。
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慢慢地阖上,浑然不觉枕边那焦了一角的护身符竟是发出一道微弱的白光,白光一点一点地笼罩着那只长命锁。
睡梦中的许筠瑶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连呼吸也有点儿困难,挣扎着缓缓睁开眼眸,眼中还带着几分初醒来时的懵懂。
忽又觉得喉咙有点儿干,她掀开帷帐,正想扬声唤碧纹,眼睛却陡然瞪大,随即连鞋子也没穿便朝着不知何时躺在了地上的熟悉身影跑过去。
‘阿妩,阿妩,你怎样了?阿妩,快醒醒,快醒醒!’见地上的言妩身体几乎接近透明,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底消失一般,最诡异的是,她的身上还沾着不少湿泥,可她用手触碰她的时候,却根本触不到那些泥,可见这泥根本就不是实体。
可是泥土也会化灵么?她不明白,也没心思深究,用力把言妩扶坐在地上,却见昏迷中的言妩竟是无意识地卷缩着身体,一点一点向她怀里依偎而来。
许筠瑶想也不想便将她抱住,也不敢乱动,只在心里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也不知过了多久,借着越来越暗的灯光,以及从窗格处透进屋来的月光,她发现怀中的言妩越来越清晰,再不是初时那几近透明的感觉,一时又惊又喜,忍住酸痛的双手把她抱得更紧。
终于,在她觉得自己的双手累得快要断掉了,怀中的言妩眼皮轻颤,少顷,慢慢地睁开了双眸。
“你醒了?”许筠瑶眼神一亮,忍不住便问出了声。
言妩呆呆地望着她,半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呜呜呜……怎么会有那样可怕之事,吓死我了……”
许筠瑶安抚性地拍着她的背脊:没事了没事了,都没事了……
言妩哭了一会儿,哭声才渐渐止住,只还是抽抽答答的,那张本应该是无比明艳动人的脸庞,这会儿哭成了花猫脸,看得许筠瑶又是头疼又是无奈,却又有点儿心疼。
她望着言妩脸上沾上的泥点,没忍住伸手去想要拭开,却是碰了个空。
‘阿妩,你身上的泥是怎么回事?这几日你都在哪儿?为什么不回来?’她终于没忍住问。
言妩抽抽噎噎地回答:“在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地方,全是泥,我说不出话,也透不过气,浑身都疼。”说到这,她仿佛又想起了那种想要拼命挣开,却又偏偏挣扎不得的恐惧又绝望感觉,不禁打了个哆嗦,愈发卷缩着身子往许筠瑶怀里靠去。
泥?许筠瑶怔忪,瞬间便想到了那日嘉平县主‘不小心’把长命锁扔进池里之事,所以那个时候阿妩便从长命锁里掉了出来,被困在了湿泥里?
可是、可是阿妩她并没有实体啊!多厚的墙壁都是直扒拉地穿过去的呢,那些湿泥又怎么可能困得住她?!
难道……她忽地想到了一个可能,下意识地望向颤着双唇的言妩。
难不成她是被活埋致死的?故而死后也依然害怕在泥里的感觉。
‘那你又是怎样从那可怕的泥里逃出来的?’她又问。
靠着这虽然单薄,却是世间上最温暖最安全的怀抱,言妩心中的恐惧终于消去了不少,只是整个人却显得相当虚弱,小小声地道:“我也不知道,就在我感到很害怕的时候,突然有道白光裹着我,硬是把我从泥里拉了出来。等我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回到这里了。”
许筠瑶更加惊讶,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见她这副虚弱的模样,顿时也没有心思再深究了,轻轻推了推她,催促道:“快,快回长命锁里歇息。”
言妩靠着她瘦弱的肩膀,正想应声‘好’,忽又想到了什么,掀了掀眼帘,咬了咬唇瓣,还是小小声地问:“那阿妩和廷哥儿瑶瑶喜欢哪个?”
许筠瑶怔住了: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儿熟悉。
“说嘛,喜欢哪个?”见她不回答,言妩噘了噘嘴,有气无力地催促。
许筠瑶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总算是明白那日她为何会闹别扭了。
“阿妩。”
言妩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又问:“豫王和阿妩呢?”
“阿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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