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绍廷一路都像是踩在云朵上飘回府的,脸上更是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也让路上遇到他的同僚惊奇不已,均忍不住打趣:“贺将军这是遇着了什么喜事了么?”
贺绍廷抿了抿唇,勉强把上扬的唇角压了下去,可炯炯有神的双眸却比平日瞧着更为明亮,一看便知心情正好,愈发看得众人好笑不已,也才猛然醒悟:这小子纵然战功赫赫,可到底不过半大小子,和他们家那让他们操碎了心的混小子一般年纪。
回到府里的贺绍廷,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处理公事,耳边一会儿响着那句“就是他”,一会儿又仿佛听到那甜膩膩的“廷哥儿”。
良久,他再也忍不住抚额低低笑了起来。
那小骗子果真坏得很,把他的心都撩拨得一团乱。
他轻轻地摩挲着带在身上的玉麒麟,想到当年小骗子送给自己的那一幕,唇边弧度再度扬起。
“这一回可是要说话算话,既是心里已经有了,那便要想方设法牢牢抓在手上。”良久,他低低地道。
这一回是不一样的,和当初他想要抓住祖母、娘亲、姨母和姑母不一样,那个蔫坏的小骗子也会想尽办法抓住他。
——
看着她脸上那带着几分羞涩、几分欢喜的笑容,豫王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可到底还是低声答应了:“好,我不会告诉别人,更不会告诉他。”
唐筠瑶眉眼弯弯地道谢,还想要再说几句,便被匆匆过来的五公主强行给拉走了。
“过来过来,我有话要问你!”五公主抓着她的手腕走得飞快。
“哎呀,抓疼我手了,轻点儿嘛!”远处传来了小姑娘娇糯嗔怪的声音。
“又断不了,怕什么。”是他的五皇妹大咧咧的回答。
“断是断不了,可是会疼呀……”
“好了好了,不抓你了,真是娇气!”
……
那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豫王满腹惆怅地望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身影,神情有几分落寞,也有几分怅然若失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低低地叹息一声,闷闷不乐地也跟着离开。
行经一处清幽的宫中小道时,忽听不远处传来宫人的喝斥声:“大胆贱婢,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不成?竟敢冲撞姑姑!”
“姑姑恕罪,姑姑恕罪,姑姑恕罪……”紧接着便是年轻女子微微带着几分颤抖的求饶声音。
他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往前几步,透过一旁的花丛望过去,便看到前方不远路旁有三名宫人,站着的两名宫人当中,其中那名稍年轻些的正训斥着跪在地上的绿衣宫娥,那绿衣宫娥不停地磕头求饶,旁边则洒了满地的脏衣裳。
“你们在做什么?!”他沉下脸喝道。
他性子温厚宽和,平生最是厌恶此等恃强凌弱之行为,此刻亲眼瞧见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豫王殿下!”站着的那两名宫人一见是他,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宫人犯了错,自有训导她之人,如何轮得到你们在此滥用私刑!”豫王没有错过那绿衣宫娥惊慌抬头望过来时,半边脸颊上的红掌印。
“殿下,宫女汀若她、她横冲直撞,也不……”方才教训人的那名宫人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可豫王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她冲撞了哪位贵人?又是哪个宫里的贵人场面如此之大,诺大的一条宫道也能让人给冲撞了!”
始终没有出声的那个女官终于白了脸,忙磕头道:“殿下恕罪,秀娥只是见主子的衣裳洒在地上,情急之下才会冲动出头教训,并非有意,请殿下明察。”
豫王冷笑,却也无意与她们多作纠缠,淡淡地道了声‘起来吧,下不为例’便要离开,却在不经意间对上那名为汀若的宫女望过来的双眸时愣了愣。
对方许是也没有想到他竟会望过来,明显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你抬起头来。”他轻握了握袖中双手,勉强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许汀若揪了揪袖口,轻咬着唇瓣,虽然不知道此番是福是祸,可对如今的她来说,只要能够离开浣衣局那个鬼地方都是福。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下唇因为紧张而紧紧咬着,偷偷望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豫王呼吸一窒,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看到画中的女子,可待他细一打量时,又掩不住满脸的失望。
不是她,不是她,虽然乍一看到的时候有那么几分相似,可终究不是,没有她的娇俏可人,也没有她或嗔或笑自成一道美丽风景,教人移不开视线。
又再度偷望过来的许汀若看到他脸上的失望,顿时一慌,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可却清楚这是她最后一个机会,若是错过了,接下来她在浣衣局的日子将会更加难过。
“殿下,求殿下救救奴婢!求殿下救救奴婢!”她猛地扑过去,朝着转过身正欲离开的豫王不断地磕头。
豫王停下脚步,望向跪下脚边哀求不止的女子,眉头不知不觉地拧了起来:“你有何事需要本王救你?”
“求殿下带奴婢离开宫里,奴婢此生愿做牛做马报答殿下恩典,求殿下救救奴婢!”
豫王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你叫什么名字?原是哪个宫里的?如今又是在何处当差?”
“奴婢许汀若,原是东宫侍女,如今在浣衣局当差。奴婢不敢奢望能在殿下身边侍候,唯愿能在王府求个栖身之所。”许汀若仰着脸,氤氲着水汽的双眸深深地望着他,眸中溢满了请求,声音听起来却是无比哀婉动人。
豫王微怔,定定地注视着她,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此女眉宇之间确是与他画中女子有几分神似,只不过若再细看的话,便会清楚地分辨出,二者长得根本毫不相似。
他垂着眼帘,久久不作声。
许汀若急了,尤其是感觉到身边那两人正用愤怒的目光盯着她,更清楚她这一回若是不能成功逃离浣衣局,等待着她的必定会是生不如死的日日夜夜。
“殿下……”她哀伤地再度轻唤,长长的眼睫扑闪几下,便沾上了晶莹的泪珠,瞧起来可怜又脆弱。
“起来吧,你便跟本王回王府,本王会向内侍监打声招呼。”终于,她听到了如同天籁一般的回答。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她又惊又喜,又朝着豫王连连磕了几个头才缓缓站起。
借着低头起身之机,她扫了那两名宫人一眼,眼神带着一闪而过的狠厉,只是对着豫王时,又是那副饱受欺压的无助可怜弱女子。
却说唐筠瑶被五公主一直拉着回了她的宫里,便听五公主迫不及待地问:“你是不是早前便认识免谈居士?”
唐筠瑶不答反问:“公主为何会有此问?”
“我怀疑他这些日有意躲着我,我都去了好多回海棠书斋都见不着他的人。就在方才,我左想右想,第一次在海棠书斋里见到他的时候,你也是在场的。而且我再细细想来,他的口音听着像是河安人士,你们家以前不就是在河安府的么?”五公主将她的怀疑一一道来。
唐筠瑶只觉得好笑。看来这憨姑娘总算是理智回笼了,她还以为她会继续兴奋地沉浸在对免谈居士的无限崇拜当中呢!
“他一直不曾向你言明他的真实身份么?”她又问。
五公主苦恼地捧着脸蛋,好不哀怨地道:“他才不肯说呢!连真正的名字都不肯说,只让我叫他免谈居士便行。更不必说告诉我家住何处,祖籍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了。”
“那他可知道你的身份?”唐筠瑶继续问。
“应该是不知道的,我每回见他都是寻常姑娘家打扮,又不曾表露身份。”五公主想了想,回答道。
“你怎会觉得他最近是在故意躲着你?”
“就是这般觉着,有几回我明明是看到他进了海棠书斋的,可待我匆匆进去的时候,店老板却说他没来过。分明就是来过的嘛,敢情以为我是瞎子呢!”五公主又是委屈又是恼怒。
唐筠瑶仔细想想,早前她忙着言妩和通缉芳宜一伙之事,后来又只顾着她的月光少年将军,倒是没怎么注意唐淮勉,也不知他是什么心思。
不过……她启唇缓缓地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猜到了你的身份,故而才会对你避而不见?”
五公主吃了一惊:“他是如何猜得到的?”
唐筠瑶微微一笑。
她的那个三哥,曾大江南北地去,见识多广远胜小唐大人,或许初时也没有怀疑五公主的身份,可相处得久了,总会有所察觉。毕竟这憨姑娘是个直肠子,并不擅长骗人。
至于一开始便对五公主隐瞒身份,不过是他对初识之人的一种自我保护,也是因为他本就是瞒着家人写话本,自然不好以真正身份示人。
五公主见她没有回答,倒也不在意,泄气地道:“也是,他那般聪明,肯定可以猜得到的。那你说他是什么意思?是嫌弃我的公主身份了?”
唐筠瑶:“……我想他多半是为了避嫌。”
“避嫌?有什么好避嫌的!我就是喜欢他,我还想过了,等他肯主动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之后,我便请求父皇母后把我许配给他呢!”五公主一岔腰,气哼哼地将自己的小心思道来。
唐筠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所以这憨姑娘是瞧上她家三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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